那老者?赤着脚,浑身黑瘦几乎淹没五官,身上衣不蔽体,被沉渊制住脖子,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其余七人被吓退了数步,却仍然目露凶光,手拿锄头,死死地盯住李秾和赵执。
那是一种像野兽般饿到极致时突然看到猎物的?目光,此时此刻围住的?猎物就是会杀人,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秾曾经见过那样的?目光,稍稍看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她低声?对赵执说:“这些人是捕食的?农户。”
他们?走投无路,在?此设下陷阱,专门捕捉过路人。
赵执看到那些简陋的?农具,便明白了大半。
方才被绊倒两匹坐骑,一匹跌倒之后站了起来?,站在?不远处刨着蹄子等待主人,另一匹被绊倒后跌进路旁的?水沟中迟迟没有站起,看样子马腿已经断了。
就在?赵执和李秾被围住的?当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许多?人,其外表衣着几如?乞丐,一步一步向两匹马摸索过去,他们?要杀那两匹马!
李秾看到了,后背一冷。“不能在此久留,先保住马。”
赵执看到挥剑的瞬间便看清楚了,这些人中没有人会武力,沉渊对付简陋的农具堪称削铁如泥,可这些人,既是农户……打起来?,他们?也必死无疑。
赵执搂住李秾,飞身踹倒两人,奔到站立的?黑马前?,将李秾先扶上了马。
就在?一瞬之间,路旁的?所有人再不管赵执和李秾,纷纷向那匹倒在?水沟中的?马扑过去。眼前?的?场景让李秾想到山林间野兽争食……可此地是祁山道,是前?朝时文人笔下鸡犬相闻的?桃源之境。
“先离开此地!”
赵执翻身上马坐到李秾身后,打马向前?飞奔。
路旁有抱着襁褓的?妇人,也不顾一切地向那匹马的?方向跑过去。谁能抢到马食都能多?活几天,她拼命飞奔,马匹飞掠,李秾看到她身后还?躺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直到马匹奔出好远,两人才一身汗涔涔地穿过山道人群,站到一处高?岗。赵执检查李秾手脚,庆幸他们?两人都并未受伤,只是被路边的草刺弄破了衣袍,尽管如?此,却仍旧感?到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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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祁山夹道,再往东走。李秾生平第一次看到古人所说的?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几个未遭劫掠的?市镇,也早已人满为患,失去生计的?人群乱糟糟地挤在?街边,烧杀抢掠的?事时时发?生,有人忌惮地作恶,有人无声?地死去。
此后这一路赵执都十分谨慎,遇到流民聚集之地,直接拔出沉渊拿在?手中作为威慑,这样才能不被那些饥不择食的?人群觊觎。
他们?一路北上东进,只为了看看房州之外的?西北是什么样子。
回房州最近的?路还?是祁山道,赵执和李秾商议要不要绕道而行。如?果?绕道,就要多?花十几日,两人最后还?是决定再走祁山道。
路过上次遭袭的?地方,李秾心?惊胆战地认出此前?那个妇人,她怀里的?婴儿已不在?了,一群已近癫狂之状的?饥民在?不远处架起柴火,那铁锅里煮的?……李秾不敢去想,只要一想,这些时日所看到的?种种异状都会瞬间涌上脑门,让她胸口沉闷,几欲呕吐。
长长的?山道上,两人骑在?马上,又一次陷入长长的?缄默。
房州城外又挤满了四?面八方来?的?流民,太多?人已失去人形,如?同野兽。
直到此时此刻,赵执和李秾才明白。拓跋虎文利诱西域诸部,就是纵容他们?在?大晛西北大肆抢劫,大晛少兵将,已是顾头不顾尾。如?今还?在?坚守的?房州城已成梁州之后仅存的?孤岛……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城中继续厉兵秣马,随时待战。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昌祐十一年夏,一道圣旨传到房州城。令房州刺史赵执即日复尚书左丞之职,仍主政事堂,克期入京。
是皇甫震霆身边一位近侍来?传的?旨,他念完旨意后,宽大的?府衙大堂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道圣旨来?得如?此突然……
蔡长史低首跪在?原地,心?里不知为何?漫过一阵悲凉。他身边的?长官总在?更换,而他常驻房州。赵执若离开,此后的?房州城该何?去何?从?如?今的?大晛,指手画脚、纸上谈兵的?肉食者?不计其数,能肩负重任的?勇武之人寥寥无几。他与赵执共事大半年的?时间,心?里已对他刮目相看。
内侍和颜走到赵执身边,“赵大人,陛下重新擢你入中枢,这是天大的?喜讯,请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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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难当,走进钟山的?檀氏别馆却十分清凉。别馆内放置着比太初宫还?要大些的?冰鉴,这样大的?冰鉴,在?檀氏,尤其是檀自明的?府中,只是稀松寻常的?摆设。
有下属匆匆走进水榭,向檀自明禀报。送出去的?礼物,黄保生没有收,黄保生只打开礼单看了一眼,然后就将之归还?了,客气了两句不多?久就离去了。
檀自明心?里一沉,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从属下手里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