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降临之际,江州古老的城楼上燃起黄色的焰火,那是许多?城民从未见过的景象。
城楼上将士所看到的密集黑点,实际上已是敌军的大部?。早在那之前,已有敌军伪装在商船之中渡江上岸。江州在大江南岸,浅滩之后只有数座矮丘。城中数千守军听?到敌袭示警,列阵迎敌时?,矮丘之上的一处军砦已燃起了?火。
守军出城迎敌,如蝗的箭雨过后,军士陷入疯狂的对峙厮杀。
大江之畔,夜色苍茫。
许多?江州守军一生从未遇到过如此多?的对手?,明明身在江州,身边却有十倍、百倍的敌人,汹涌地自?北岸渡江而来?,好似源源不断。一场数量太过悬殊的较量,很快就会演变为屠杀。许多?江州守军至死都没?有想明白,大江南岸的江州,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敌军,以万钧压顶之势,冲破栅砦,铁蹄碾过城墙。
大江北岸千里原野一望无际,不都是大晛的国境么?那这些压顶的敌军是怎么出现的?
厮杀呐喊声中,血水飞溅落地,淌成溪流汇入大江。
直至夜半,火把早已熄灭的古老城楼上重新点起了?火。火光之中照着金边虎绣的大纛——拓跋。
一夜之间,江州城的历史被彻底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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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山为城,大江为池,负山带海,实天?赐帝都也。史书记载,前代雄主择都定鼎时?,最终因此优胜地势而选定了?建康城。
霜降时?节,江畔的蒹葭和秦淮的枫叶绽放出夺目之色,远眺如画。这如画的秋景如今尽数被淹没?在浓雾中。
许久没?起过这样的大雾了?,浓得几乎看不见路。一人一马疾驰到西明门外的长亭时?,帝都巍峨的山川城阙隐没?不见,他猛地冲进大雾中,差点以为跑错了?方?向。与此同时?,一艘快船在桃叶渡靠岸,递给岸上军士一封带血的急报,船上的人便晕死了?过去。
霜降之日,满城还在挂丧。两封军报一同送进了?太初宫中——江州被袭,江州已失。
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州,更不是谢赓驻守的北地七州,是同在大江南岸的江州,沿江而下,一日可达建康城。
刚睡醒的小?皇帝一时?有些懵,来?叫他起床的年轻太后也见了?那战报,母子俩一时?面面相觑,北滦拓跋氏为何能占江州?这,这是何意?
国丧二?十七日未满,太初宫角楼上的大钟又一次被敲响。
“铮——铛——”“铮——铛——”,将浓雾中的帝京彻底惊醒。
不是大丧,是警情!群臣百官有的甚至来?不及换上丧服,便往宫中奔突而去。
北滦二?十万大军突现,江州失守!大晛开国几十年来?,太初宫中从未接过这样的急报。拓跋虎文雄杰悍鸷,尚武嗜杀,如今亲率大军,一日之间便可到达建康城。
重华殿上,有人惊恐地盯着新帝,有人脸色苍白如纸几欲晕厥,有人忍不住流下泪来?。大晛国祚,百年帝都,就在虎口之畔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因惊悸而失眠的皇甫庆翀本来?还在睡意之中挣扎,勉强半睁着眼,他出生以来?未离开过帝京半步,大晛四境舆图也看得不熟,因此并未对此危机有多?少实感,可御座之上看到群臣的样子,瞌睡瞬间便清醒了?,他心里惴惴,学着父皇的样子轻声问道:“诸卿可有对策?”
“陛下!为今之计,惟有先派人议和,陛下立即率百官南迁,容日后徐徐图之,方?可保住我大晛之鼎祚!”
“卿是说,迁都?”
有人顾不得礼仪,怒斥道:“此举荒唐!拓跋虎文既已亲自?领军南来?,怎会接受求和?迁都,迁到哪里去?”
“如何荒唐?如今京城只有禁军、神武卫和巡防营,总数加起来?不过七万,如何抵挡得住北滦二?十五大军,江州距建康,仅一日路程!北滦军既占江州,今日晚间,即可顺江南下取你我项上人头!你又说说该如何保住帝都?”
“今日晚间”四字,让皇甫庆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正说话?间,听?到钟声的宗室和后宫各宫妃都进到重华殿,带着惊惶之色,和群臣挤在一起。
祖亮艰难地开口,告诫群臣:“拓跋虎文既率大军南来?,其意图便在我大晛江山,先取江州,次取帝都,此时?议和,绝不可取。”
有在元庆年间出使过上都城的大臣大起胆子补充道:“此时?若是求和投降,不到十日,今日殿上之人,不是被其屠杀殆尽,要么,迁居上都城,终身为北滦皇族奴役。男为奴,女为娼。”
拓跋虎文继位时?日不长,但?此人行事作风,建康城中早已有所耳闻。屠杀殆尽,卑贱仆役……这话?中说的事,极有可能发生。
有人低声啜泣,啜泣之后变成愤愤的嚎哭:“北滦军是怎么来?的?谢赓呢?长熇军呢?大晛北地各州守军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没?人拦住他?他们……都被北滦人杀死了?吗?”
最后赶到殿中的是祯王皇甫兆玉,没?有人向他多?投入一丝目光。如今,没?有人能救得了?建康城。
“丹阳水军,还有丹阳水军……陛下!可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