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祐十年,深秋霜降。北滦大军突逼而近,大晛帝京,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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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感知到危急逼近,整个建康城像慢慢煮沸的?水,从街巷之中开始躁动起来,有民众得知了?消息,正在惶急地?奔走,却不敢喊出声来。穷凶极恶的北滦人已经打到长江来了?,这消息像是来自天外,就在一天前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赵执在鹤鸣楼前猛地?勒住马,大步走进楼中问道:“你们李掌柜呢?现?在可按计划到蜀中了??她可有传信回京?”
迎头走来的?张主事被突然闯入的?赵执吓了?一跳。
“赵大人,掌柜的?她提前回来了?,半个时辰前才到的?,还未来得及跟伙计们说?是否是计划有变……”
赵执心里重重一沉,神色骤变,“她在哪里?”
张主事有些茫然地?伸手指了?指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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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高台凉亭,李秾站在那里,刚刚换过赶路的?外?袍,手中捏着个信鸽传信的?竹筒。
赵执快步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李秾一时未及反应,本?能地?伸手保住他,“发生了?什么?”
“这次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李秾本?来应该身在从霍州去蜀中的?路上?,可是她在霍州遇到的?一些状况实?在异常,令她心中十分不安,便终止行程赶回来了?。
“我在霍州,原野田畴之间?……”
李秾正想着从何说?起这一路的?异常,赵执突然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李秾,若是让你现?在离开京城,你愿意听我的?吗?”
李秾一时愣住:“嗯?”
“李秾,我现?在命人送你和鹤鸣楼伙计离开京城,前往蜀中,或者去交州,可否?将这楼中最贵重的?东西都一起搬走,需要?多少人马?母亲若是愿意离开,你也带她一同离开。可好?”
李秾在赵执的?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急忙试探地?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京中,出什么事了??”
“李掌柜——”楼梯处,张主事脸色苍白地?走上?高台,“霍州来信——北滦大军长驱直入大晛,已经快要?抵达大江北岸了?!”
“什么?怎会……信件拿来我看。”
张主事因着急在楼梯处重重绊了?一下,飞快将信纸交到李秾手里。
李秾将麻纸展开,那是鹤鸣楼各地?坊铺统一用来传递消息的?信纸。纸上?所写,李秾只看了?一半,便觉得匪夷所思。拓跋虎文联合吐谷浑,从梁州进大晛,过祁山道,一路州县望风而降,不日即抵达大江北岸……
赵执握住李秾削瘦的?肩膀,“并?非快要?抵达大江北岸,拓跋虎文已率大军于昨夜渡江,一战取了?江州城,逼近帝都了?。”
“江州?”
大晛境内,大江自蜀中流出,穿过无数州县,向东入海。大江沿岸的?重镇,蜀中往西,只有四个,荆州,郢州,江州,建康。
“若是江州被占,那,那岂不……”李秾一时之间?竟变得语无伦次。
大晛完了?。
再看赵执的?眼神。相知日久,他与她之间?,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建康城危在旦夕,百年基业,或不能保。
赵执:“我在御前接了?虎符和圣旨,率建康兵力拼死一战。李秾,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送你离开……”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会有那些无端出现?的?绿色虫子,那绿色的?雄虫在秋时不会啃食庄稼,一旦放出雌虫,产下幼虫,来年这些绿色虫子所到之处,必将处处荒野。李秾只在杂著中读到过,拓跋氏未起家前,与人争夺水土惯用此邪术。霍州出现?绿虫,霍州以北,也许早已被视为?囊中之物了?……
李秾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应验了?。
赵执没有时间?看她喃喃自语,他仿佛已看到李秾随这高楼倒塌的?景象,于是又紧紧地?勒住她问道:“李秾,除了?京城,你还喜欢哪里?”
李秾回答不上?来。
“现?在就离开京城,去你想去的?地?方,带母亲一同离开,可好?”
李秾挣开赵执的?怀抱,惨淡地?朝他笑笑,“你是来赶我走的??赵君刃,你真舍得我走啊?”
赵执的?眼角因太过匆忙而被风吹得发红。“李秾,十日之内守住建康,我甚至,没有三层把?握……帝京之中,无人有此把?握。”
李秾触到他怀中坚硬的?虎符,“所以你领了?虎符圣旨,准备将我和母亲送走,拼死一战?一战之后呢?还有我赌,母亲大概也不愿意就此离开,这里是她的?自小生长的?故土……”
赵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幼时喜欢梁州,逃离梁州途中,没了?父母。后来从梁州南迁房州,梁州也没了?。房州城……北滦大军既已到达大江北岸,房州城该是也守不住了?吧。赵君刃,如果连建康城和这座高楼都没了?,我还能去哪里去?”
李秾踮起脚尖,想去亲吻赵执的?嘴唇,因个子跟赵执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