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滑嫩精巧,金齑玉脍鲜美醇香,晾衣白肉肥而不腻……宋南曛提着筷子戳了又戳,好半天也没吃下一口饭。
他犹豫再三,干脆掠过一桌子的佳肴看向了坐着的另外三个人。
宋澜神情冷峻,威仪十足,夹了两块晾衣白肉放在梅砚碗里,末了还乖觉地笑了笑。
陆延生埋头用膳,菜没怎么动,只顾着喝自己面前的一蛊南瓜粥,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梅砚斜眉浅蹙,有些犹豫地夹起碗里的肉吃了,继而眉蹙得更甚,接过了宋澜递过去的一杯清茶。
茶盏一搁,玉箸一提,剩下的一块肉被扔回到了宋澜碗里,言外之意——不吃。
宋澜毫无意外地撇撇嘴,夹起那块肉填到了自己嘴里,也有言外之意——行吧。
如此这般静默良久,直到陆延生搁了筷子,起身。
“陛下,臣用好了。”
“嗯。”淡漠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宋澜应完这一声,便又转头去给梅砚夹菜,把陆延生晾在了一旁。
梅砚温眸看着自己碗里逐渐堆起来的一座小山,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了他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陛下,礼贤下士如何解?”
宋澜仍在夹菜的手顿了顿,梅砚语气虽平常,却是在问训,他垂了眸,说:“礼遇贤能,谦交良士。”
陆延生严谨方正,不论从为人还是学识上来看,都可谓一个“贤士”,少傅这是不满自己晾着他。
得了答案,梅砚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动碗里的饭菜,而是继续喝手边那盏清茶。
茶香悠悠,亦浅亦淡。
宋澜叹了口气,终于肯放过那一桌饭菜,然后才抬眸看向站了许久的陆延生,竟然笑了,有些无奈地说:“延生这是做什么?”
“请罪。”
“何罪之有?”
“是臣自作主张,插手陛下与郡王的家务事,揣度圣意不说,还害得梅少傅跑了一趟,臣的罪过大了。”
宋南曛猛地抬头:“先生……”
不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梅砚便温然笑了笑:“这样精彩的戏目,别说跑一趟,跑几趟都值得很,延生,别给自己揽莫须有的罪名。”
陆延生心知梅砚一直在为自己说话,面上却不好表露,只微微颔了颔首,便听见宋澜说:“得了,今年的俸禄拿去给国子监买书吧,戏导完了就早点回,朕还有话要和宋南曛说。”
宋南曛松了口气,先生只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不打紧不打紧,我是有月例银子的,把我的银子给先生就行了。
然而宋澜下一句话险些让他跳起来。
“一会儿让廖华去传旨,南曛郡暂且不必去封地了,宫里不缺吃穿,以后的月例银子也都没了。”
“为为为什么啊!”
宋澜一个眼刀抛过去,宋南曛缩缩脖子闭了嘴。
“怎么,让你留在宫里你还有意见?那行……”
宋南曛慌忙摇手:“别别别,皇兄,我没意见。”
宋澜轻笑一声,继而又去看陆延生,后者会意,拱手道:“陛下仁厚,臣感激不尽,臣先回去闭门思过了。”
与此同时梅砚也站起来,苍青色的袖摆微微晃动,笑言:“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府,延生,一路吧?”
宋澜猛地把头朝着梅砚扭过去,扭头的一瞬间,脸上冷笑的神情没了,狠厉的眼神没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少傅这就要回府么,坐马车舟车劳顿,要不要朕派轿撵送少傅回去,轿撵上的炭火有些熏人,朕让廖华取银丝炭燃上?”
梅砚脸色一黑,大约也没料到宋澜能殷勤道这个份儿上,只得说:“陛下,从朝华门到少傅府,坐马车不到一刻钟。”
宋澜瘪了瘪嘴,败下阵来,心中暗暗想:得,少傅又生气了,朕又得不要脸地往少傅府跑几天了。
“走吗,延生?”梅砚再看陆延生的时候已经又带上笑。
陆延生难得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顾上点头:“梅少傅,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昭阳宫,雪胎梅骨和典则俊雅的人一走,偌大的一座宫殿就只剩下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
宋南曛憋得脸都红了,诺诺半天,低声道:“皇兄……”
宋澜抬头,悠悠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叠,语气含笑:“哦?不叫宋青冥了?”
宋南曛一颤,也不敢在宋澜面前坐着了,慌忙站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双腿早就已经发软,膝盖一碰地,又跪下了。
从宋澜那句“琼然”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和陆延生的对话全数落在了宋澜耳中,现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思虑再三,决定听候发落。
“皇兄,臣弟知道错了。”
果不其然,只听宋澜说:“嗯,这话朕已经知道了。”
“那……臣弟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兄不要迁怒于先生!”
宋澜刚要伸手去端茶盏的手抖了抖,怎么认错认得这样诚恳,说了半天却还是给陆延生求情,陆延生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宋澜抚了抚额,颇有些无奈地说:“朕哪里迁怒你先生了?”
“皇兄罚了先生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