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眸挑唇说,“夏尔先生,因为我是盲人。盲人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见鬼。
我就要把一切搞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她倏然笑了起来,那是个肆意的笑容。
我的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她,所以我看见了她浅棕色的瞳仁内灰蒙蒙天色的倒影。
“夏尔先生,说实话,我通常坚信用最普通的花能够换取更多的收获。”她换做两只手拿杯子,空洞的目光飘散在虚空,随后说:“花不该是昂贵的,作为生活与生命的必需品,我更希望它唾手可得。”
“可再怎么说,还是会有人买不起花。就算你在街角送给每一个人,可另一条街的人也会被排除在外。”我并不希望她对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抱有期许。
“所以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卖花女的表情却在我的否定中更加轻松,她用温柔的嗓音说出一些不得不令我信任的话,“先生,长久以来,贵族与富商被花朵簇拥了几百年,甚至连他们的洗澡水里也洒满了最昂贵的玫瑰花瓣。我们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就如同这也不耽误其余人产生拥有花朵的野心。”
我几乎没能抓住她后面那些话的重点,而是追问道:“你刚刚说自己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你是说……”
“嗯,我要离开萨维尔街一阵子。”她回答我。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好事。
“夏尔先生,您今天能订花太好了,本来我还打算在萨维尔街等一等,等到向您告别以后再走。”她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闷声闷气说:“虽然只是离开半个月。”
“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儿?我不是说你的方式有问题,我是想了解原因。”实际上我更期待她回答我一个遥远的地址。
可卖花女只是说,她要去西区。
至于为什么,她解释道:“因为……我听说伯爵夫人的桂冠要在那里展出,到时候人流会比较大,想必花会卖的更好。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对面的少女为难地皱起眉,很小声说:“夏尔先生,我好像遇到了麻烦。我、我发现有人跟踪我。”
我怔了怔。
啧,那个跟踪她的人大概率是我。
看着她因为我而瑟瑟发抖的摸样,即使这是从前喜闻乐见的画面,此刻我也开心不起来了。
我只是说,“这片区域并不太平,就像你计划那样,去到西区以后就会好起来。”
或者,如果我动手的速度够快的话,明天清晨就能永远避免这种事情再发生。
我们又聊了更多,直到邮差送信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我坦白告诉她,这是我十天之前写给自己老师的信,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想问问他。
说到这里,卖花女这才意识到已经是邮差挨家挨户送包裹的时间了。她放下杯子,向我道别。
我许久没有和他人告别。
“我送你吧。”于是我打算把这场告别拉长再拉长,方便我回忆起当初还未变成这副模样时对待告别的做法。
“夏尔先生。”可她却偏要在这时候打断我,并且问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您有没有画过我?”
我几乎是因为这句话听见了一声尖锐的耳鸣。要知道,自从我毕业以来,只为祭品绘制过肖像画。
这是我的习惯之一。除此之外,我还遵循着每个人只画一回的规矩。
我讪讪站在门前,沉默良久后道:“没有。”
她像是有些不甘心,还要垂头确认一遍:“真的没有吗,先生。”
我觉得手心在出汗,就算她已经表示未来还有机会,然后无视掉自己的眼眶洒满了日落前的余晖。
“我……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最终挑选出告别的方法。
或许谎言能够制造出一个相对欢乐的结局。
“我是说,我要离开伦敦了,就在明天。”
果然,卖花女不再追问那些让我头疼的问题。她只是笑着跟我道别,随后拒绝了我送她一程的请求。
“很高兴认识你,夏尔先生。再见了。”
……
卖花女拎着空荡荡的篮子走在前面,而我手中攥着短刀跟着她。
伦敦的雾气中,人工点燃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扯长。
我忽然发觉自己像是一缕游魂。
而前方,就在不远处,是这世上唯一能收留我的躯体。
1840年7月5日大雨
我画了一晚上的画。
期间,当怀表里的指针声把我逼到要疯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洗手。
我丢下画笔,将那副即将完成的肖像画丢在大厅内,随后跑向了浴室。
水龙头流出的液体是冷的,还因为外面的瓢泼大雨而散发着泥土又或是青草的气息。
可我即刻就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盥洗池内的水愈发浑浊起来。
我吞吞口水,在镜中看清了举起的双手上沾染的泥土与血迹。
随后我尝试回想起有关这些痕迹的记忆,可大脑却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