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望来,一双眼里蓄着细碎的泪,黑沉沉的,仿佛透不进分毫光。
顾悄咯噔一下,不明觉厉,心道这锅他可不背。
还没张口,就听到身侧人率先起哄,“不知这纺织娘,是哪个纺织娘啊?!顾憬,你说呢?”
“总归不是顾憬他娘……”
“他们家绣坊漂亮姐儿多,在整个徽州府可都是叫得上号的!”
“呸,人顾少爷说的纺织娘,是莎鸡。《诗》云,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哦~后面还跟着几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那不还是鸡嘛!是入床上才对!”
阴阳怪气的附和,零星传来。
顽笑到这里,已然过界。除了几个闹事的还笑得出来,不少人已经掩面回避了。
“够了,书院是什么地方,容你们如此放肆!”
一声清斥自内舍最前方传来,正是顾影朝。
他起身冷冷瞧着这边,目光与顾悄相遇,闪过一丝轻鄙,“我实在羞与你们为伍。”
左边派众见老大发了话,亦纷纷甩袖,呸了一声划清界限。
顾悄可算明白了。
显然,顾憬他娘是个纺织娘,或许还有些不太好的传闻。写纸条的人原是想找小公子玩虫,结果阴差阳错被顾悄吹到了顾憬那里。
左右事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递条子的干脆先起哄,一股脑把赃栽给顾悄再说。
到了这份上,就算顾悄有心解释,真相也不会有人信了。
而顾憬,已沉默着坐了回去,低垂着头,周身写满生人勿进。
大风大浪见过,没想到这会阴沟里翻了船。
顾劳斯艰难捂了把脸,不得不暂且吃下这穿越以来的第一闷亏。
他的右手边,只坐着一个人。
瘦削青年二十来岁,长得普通,衣着却十分精细,上挑的眼角刻意压成一个爱笑的弧度,十足得玩世不恭。
顾悄却觉得哪里违和。
察觉顾悄眼神,青年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三少,这可怪不得我。”
说着,他站起身凑近顾悄,压低了声音,颇为惋惜道,“我原是觉得冬日无趣,想找你买只斗虫玩,可没想到你会把条子递给那死脑筋。”
“这可怎么办呢?听说那死脑筋,是只不会叫的狗,可咬起人……特别疼。”
那一瞬间,他敛去笑,上挑凤眼登时阴沉一片。
一股凉意瞬间爬过脊髓。
顾悄终于想起来。
这人竟是二月二文会路上,废他手的蒙面人!
强压下心中惊惧,他小退了半步,并不挑明,只道,“我向来只玩蛐蛐,你却偏挑纺织娘来写,本就别有居心不是吗?想来就算纸条我收下,你也有办法将火烧到顾憬那边。”
“你还不笨嘛!”青年已然恢复了笑模样,目光落在顾悄身后,不动声色退了两步,话锋一转,“小公子玩虫玩得挺好,何必学那些荜门酸儒,到这里自讨苦吃?”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顾悄话套着一半,就被黄五打断。
大鸭梨一把薅起小公子毛领,十分哥俩好地岔开话,“走,哥尿急,赶紧带哥认认路。”
顾劳斯表情瞬间凝固:这小学生相约去尿尿的既视感……
出了教舍,黄五松开顾悄,赖赖突突的脸上难得严肃,“你怎么还是个祸事缠身的命格?”
这话顾劳斯就不爱听了,他一把拍开黄五,怒道,“你这可就强盗逻辑了,被贼人抢了,难道反怪被抢的有钱?被歹人非礼,难道反怪妇人不该生而为妇?”
小公子俊俏,生起气来怒目圆睁,一片水光潋滟。
他今日穿的,又是件火狐腋毛夹袄,不见什么血色的白玉面盘,衬着细密的火红绒毛,像极了谢家老太君最娇宠的那只貂。
黄五突然有点理解,谢昭那老牛为什么偏要啃这茬嫩草了。
虽然那厮闷骚,人前各种与小公子为难,人后嘴硬打死也不承认。
可黄五什么人?
这世上,除了那串佛珠子,就属他最了解谢昭了。
头天快马加鞭,叫他从金陵赶来送伤药,第二天他就在小公子身上闻到了药香。
前一刻还冷脸骂他办事不力,一个漆皮匠久寻不到,下一秒李玉才提小公子名字,内间他就咳嗽连连,变着法地叫他上赶着送钱送温暖。
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甚至酒楼那日,因他自作主张,将人牵扯进在办的案子里,回来还好生修理了他一番。
这要不是起了色心,黄五就不姓黄了。
多少是能叫铁树开花的妙人,黄五总归是要上点心的,何况这人还是顾恪的胞弟。
于是,外人眼中的财神爷,十分大气地道了歉,“贤弟莫怪,我这粗人,只会算账,不会说话,要不我怎么重金到你这书香门第进学?”
重金二字,成功叫顾劳斯熄火。
他眨了眨眼,收起炸毛刺,十分客气地抱拳,“是弟急躁了。”
二人这般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叫紧跟着追出来的原疏蚌埠住了。
他看看兄,又看看弟,只觉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