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能直接决定读书人仕途的高低远近。
而眼下,因为顾悄的一纸建言,三榜生了变数。
多数人乍听欣喜,以为定是朝廷开了先例,要给三榜一条出任京官的机会。
是以殿试前这些天,越来越多贡生涌向不惑楼。
有望冲一二榜的,前去瞟热点蹭冲刺课;有梦想留京的,前去探“加科”一试深浅。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可当贡士们亲眼见过不惑楼黑作坊式的教学方式,又集体默了。
书楼是个正经书楼,但楼里操作实在叫人眼前发黑。
一整个楼里,鱼龙混杂。
楼中高悬校训一副,上书:广济天下向学者,学无定籍,师无定员,教无定数。下云:通达世间穷末处,天有变时,物有变更,人有变易。
换成大白话说,就是学生三教九流不拘身份;老师不讲出生谁都敢请;教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种地、桑蚕、养殖、手工,甚至炼丹、烧陶,什么科目都有。
最可怕的是,教出来的学生,也大多有些变态。
楼中招贤揭榜令更叫人匪夷所思。
什么专利,什么买断,什么高质量发展、优质生产力,诸生甚至怀疑自己没念过书、不识得字……
所以,连着不惑楼的科学院,能正经到哪里去?
此前盲目欢喜一朝散尽,诸人再见昭告如见讣告。
一想到殿试考不好,毕业后大概率要分配到这等去处的三榜壮士们,人人心字成灰。
不止会试通关的短暂快乐啪得一声碎了,甚至还被迫害妄想起来,总觉这场加试,策划人居心叵测。
简直像在残害忠良。
也有人门路广,七拐八末打探到农水一科内幕。
可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所谓农学,须研修五年,主要研究作物生产、作物遗传育种、种子生产、经营管理等方面知识和技能,实操进行农作物栽培耕作、种子生产检验、农产品加工储存。
观政课程更是稀奇古怪。
《农业微生物学》细看竟是……竟是与粪污为伍,研究有机肥肥效与增产!
《农业气象学》抢的是钦天监活计,要与学监官学看天象推测云雨!
至于《遗传学》《作物栽培与耕作学》、《育种学》,更是与寻常老农无异,倒腾的全是君子不齿的田间劳作、配种接生……
他们堂堂读书人,岂能与莽夫同伍,做些母猪接生、沤粪烧肥的勾当?
至于水利一课,告示上只说由工部三大员亲自教授,并不曾言明学什么。
如此倒是叫贡生们略微放心,跟着裴尚书哪怕登高爬低,跋山涉水,就算沦为野人,也好过农学那般斯文扫地!
探完虚实的贡士们冷静下来,转头重新研究起殿试诏令,总算在字里行间寻到一线生机。
神宗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农水一科允许士子按成绩先后自行择选去向。
也就是说,殿试考好了,他们就能正常去吏部候官,考差些可以留工部干长工,再差些就只能去猪棚保胎催产。
想通这一点,殿试大家心照不宣,卯足劲儿重新卷起来。
优等生挤破头挣三甲,中等生挤破头稳住二榜保平安,差等生挤破头只望名次再靠前一些,反正就是谁也不想去这坑爹的科学院。
这就是为何殿试考前氛围堪比公考考场。
小顾也终于解密,平白喜提数枚白眼的缘由在这儿。
小顾:我好冤……
原本他的提议是扩招一批,即会试后取落榜举子百名入院。
这样阻力会小上许多。
毕竟科学院是个未知数,也只有落榜举子,才会甘愿冒险尝试,去抓这次“替补入围”的机会。
可折子到了神宗手里,约摸是鼓吹过火,吹得神宗上头,以至于皇帝老儿激动地大手一挥:
粮食安全乃国之大者,岂能以落榜举子滥竽充数?须得择正榜优异者,以示君王解放生产力的决心和魄力!
且神宗跃跃欲试,还要亲自主考。
他仿佛已经看到举国上下凡有人烟处皆是膏田良亩,北方黍麦芃芃,南方稻谷盈盈,各处粮仓满溢,百姓富足,再无饥馑。
如此,他便是想称霸天下,也有源源不断的粮饷供他挥霍。
所以,这可真不怪他!
顾劳斯目光诚恳。
但贡士们才不信他。
一会儿功夫,又陆续抛开白眼数枚。
直给小顾看得炸毛。
他默默收回目光,心中冷笑一声。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念诗的时候,文人雅士们都挺道貌盎然。
劝课农桑时大伙儿都知道喊劳动光荣,前脚鼓吹着职业不分贵贱,怎么轮到自己个个如丧考妣?
呵,这就是读书人!
虚伪,实在是虚伪!
这般世道人心,合该整顿!
小顾握拳,恰好与一白眼书生眼神交汇,登时他裂开八颗雪白大牙,回以一个绝对算不上好意的危笑。
“大宁科学院欢迎你,同学们!”
第173章
自打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