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
他心头一万匹泥马狂奔而过。
百年前的老祠堂,里边供奉着历代祖宗的排位,墙壁、梁柱的木料严重老化,风一吹就呜呜咽咽的,仿佛鬼哭,加上光线过于幽暗,显得阴森森的。
赵琨刚被抬进去,就觉得全身冷飕飕。随着其他人都退出祠堂,只留下他一个人,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琨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唯物主义世界观都在动摇,一会儿怀疑有虫、有老鼠、有蛇,一会儿又怀疑有鬼。
就在他有点崩溃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线天光透了进来,赵政一只脚踏进门槛,温煦的春日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香案附近,让祠堂不再那么阴森可怕。
第10章 捞弟弟,这件事挺急的。
清冷的声线冲淡了祠堂中的腐朽气息。
也将赵琨从恐惧、沮丧之类的负面情绪的深渊之中拉回现实。
这间祠堂仅有的几扇窗户都被封死了,还悬挂着不透光的帘幔。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赵琨的脑子里一直在播报各种惊悚事件,比如某个小孩在乡下的祖屋里睡觉,被老鼠咬掉了两根脚趾。某个受伤的小孩被关在柴房里,伤口上渐渐爬满了蚂蚁。还有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眼前就是这样什么都看不清的浓稠的昏暗,完全密闭的……
要说害怕,他其实也不是很怕,毕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就算这世上真有鬼,大约也不会来找他。要说不怕,偏偏又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总感觉伤口一阵阵发痒,像是有虫子在身上乱爬,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赵政伸手想将赵琨扶起来,赵琨毫无反应,他的手指特别冷,根本不是正常的温度。指尖相触的一刹那,冰得赵政颤了一下。
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赵政发现小叔父有点不对劲,从他进来开始,小叔父就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太安静了,与整个世界都有一层微妙的隔阂。
为了防火,祠堂里禁止使用炭盆取暖。几个宦官进进出出,送来热水、羊毛毯、御寒的衣物……
赵政半蹲下来,对着赵琨的掌心哈了一口热气,替他搓了搓,掌中冰凉的手指渐渐恢复温软。
“叔父,你怕黑?”
这一瞬间,赵琨好像一粒浮尘,已经在虚空中游离许久,终于落到了实处。
秘密陡然被戳破,赵琨嘴硬道:“你才怕黑!”
他不是单纯的怕黑,他更怕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一个活人。
赵政看穿了他的外强中干,紧挨着他坐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祠堂的门又被两名宦官关上,并且锁住。
视野再次陷入一片深沉的幽暗,赵琨不装了,抓着大侄子不放,说:“祠堂太冷了,咱们挤一挤,暖和。”
赵政含糊地“嗯”了一声,尾音下降,似乎在笑,光线太微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寂静了三秒钟,赵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政儿怎么也被关进祠堂了?”
赵政道:“早有眼线将祖母太后要罚你的消息告诉父王了,我才到章台宫,父王已经在打听祖母太后的心情怎么样,准备来救你。我怀疑成蟜和熊柏根本就没有对祖母太后说实话,那些宫人又畏惧他们,不敢多嘴。就把我看见的听见的都告诉父王和祖母太后,父王暴怒,抄起一根靠在墙边的竹竿子就打成蟜,把竹竿子都打断了。可惜祖母太后太偏心,油盐不进,非说成蟜该罚,但是你顶撞她,也该罚,至少要关七天。父王还在劝,让我先来瞧瞧叔父。祠堂阴冷,叔父又有伤在身,父王很是担忧呢。”
赵琨:这也不奇怪,华阳太后很忙的,她要盯着秦王子楚,要警惕吕不韦的小动作,还得监视着后宫、朝堂的一切风吹草动。培养情报人员不容易,总不至于专门派人跟着一群六至十二岁的孩童,所以小孩子之间的事,成蟜和熊柏说什么,华阳太后就听什么,被蒙蔽了。成蟜又一向骄纵,一般人不敢指责他撒谎。
身边有人陪着,就不像刚才那样心慌,赵琨从怀里摸出装着点心和五香肉脯的小盒子,打开来,“你朝食都没吃几口,饿坏了吧,一起吃点。”
赵政迟疑:“这么黑,看都看不见,怎么吃?”
赵琨挼了他的小脑袋瓜一把:“就这样吃,难道还能吃到鼻子里去?”
于是叔侄俩摸黑吃东西,有时候碰巧摸到同一块点心,就掰开来,一人一半。有时又嘻嘻哈哈地抢着吃,一片肉脯,赵琨先一步抢到了,赵政没有抢到。赵琨得意地大笑三声,将肉脯喂给赵政。
话说子楚说尽好话,终于让华阳太后同意只让赵琨在祠堂中反省一天。
其实子楚不相信赵琨能培育出亩产八百斤的小麦,从未听说哪里有这样高产的粮食作物。
不过,吕不韦说,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比如没有去过南越的百姓,通常也不会相信世上有四季如春、冬天几乎不下雪的地方。不如让赵琨试一试,就算不成功,损失也非常小,可以忽略不计。缺人手,就用囚犯和战俘顶上,耕牛和各种农具又用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