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李隆基终于结束了他和李含光的论道,并亲自将这位茅山天师送出了集仙殿,依依不舍的与之道别。 李含光骑着一头青驴,渐行渐远。李隆基站在龙尾道上,不无感慨的说道:“为何得道高人,大多偏爱骑驴呢?” 侍立在他身边的高力士立刻会意,圣人这是想起张果老了。于是他说道:“张仙翁在西京芙蓉园选址望仙台之后,再又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了。”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说道:“难道仙翁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弟子么?” 高力士顺着皇帝的意思,小声嘀咕道:“说来也是啊!算算时间,仙翁也该来洛阳了。” 李隆基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高力士,说道:“莫非他人老家早已料定,萧珪的婚事要出岔子?” 高力士面露苦笑的摇了摇头,“这……不好说啊!” 李隆基转身走去,高力士连忙跟上。君臣二人走进了殿内,四下无有闲人才再次拉开了话闸。 李隆基说道:“其实当初,朕并不同意让萧珪远行西域,尤其是在他与咸宜婚期将近的时候。但张果老建议朕同意他去。老仙翁还有言在先,萧珪将来会是朕的一员福将。可如今看来……” 李隆基的话嘎然而止,但失望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高力士见皇帝心情不佳,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在此时把李林甫送来的奏疏献上。 但李隆基对于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高力士,实在是太了解了。此刻高力士的任何表情,都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一伸。 高力士立刻老老实实的拿出了奏疏,恭恭敬敬的,双手将它递到了皇帝手中。 李隆基展开奏疏,一字一行十分认真的阅览起来。渐渐的,他的两道剑眉飞扬斜挑而起,隐而不发的怒气和强烈无匹的杀意,不断在他脸上凝聚,逐渐勾勒出一副英气磅礴的帝王面孔。 虽然李隆基未动声色,但高力士已然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现在,大唐的圣人,已经被激怒了! 死一般的沉寂,半晌过后。 李隆基慢慢的将奏疏合上,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拨换城,四百将士与城同焚!……悲哉,我大唐男儿!壮哉,我大唐男儿!” 高力士只是低着头,伸出双手接过了奏疏,一句话都不敢讲。 李隆基站起身来,背剪双手慢慢的踱起了步子。高力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要凝滞了。 突然,李隆基停下了脚步,“力士,李林甫打算,何时反攻?” 高力士答道:“待安西军一切准备就绪,该要到了年底。反攻时间,大约要到来年开春了。” 李隆基的声音略微一沉,“从何时开始,大唐打上一场仗,需要准备整整一年的时间了?” 高力士连忙说道:“老奴马上前去催促,要求他们提前反攻。” “不!”李隆基说道,“朕只是随口问上一问。筹谋已久的军事计划,不可随意更改。” 高力士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喏。” 暗底里,高力士可是替李林甫捏 了一把冷汗。 很显然,拨换城的沦陷和四百将士的壮烈殉国,已经刺激到了大唐的圣人。刚刚如果圣人同意高力士前去催促,那就意味着,圣人对李林甫的军事计划产生了很大怀疑。这对刚刚登上相位不久的李林甫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甚至有可能,他的宰相也就做到头了。 这时,李隆基问了一句,“为何没有萧珪的消息?” 高力士知道,这才是那一份奏疏最刺激圣人的地方。倒不是说圣人有多疼爱萧珪这个“准女婿”,更不是因为萧珪是张果老的嫡传弟子,圣人就会把他看得重于泰山。 关键在于,萧珪是圣人亲自任命的第一任碛西黜置大使,他是代表大唐天子前往安西巡视的。如果萧珪死在了拨换城,死在了突骑施的手上,那不等于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重重的扇了大唐天子的耳光吗? 没有哪个帝王,能够承受这样的羞辱,尤其是大唐的“天可汗”。 对于李隆基的这一层心思,高力士早已把握得牢靠无比。此时,他不急不忙的小声答道:“陛下,大臣的奏疏对于未能确定之事,一般不会轻易上奏。但是老奴这里,却有萧珪的消息。” 李隆基问道:“从何得来?是否可靠?” 高力士说道,“消息来自于金吾卫大将军裴伷先,绝对可靠。” 李隆基眼睛一亮,“西域传奇,裴伷先?!……他怎会有萧珪的消息?” 高力士说道:“萧珪去往西域之时,裴伷先受萧嵩萧老相公所请,派谴他的心腹裴蒙前去辅佐萧 珪。裴蒙因此追随萧珪,一路进了拨换城。据裴蒙刚刚传回的消息,萧珪联手拨换城镇将高舍鸡等人,亲历多场血战,死守拨换城不失。但后来突骑施不断增兵,拨换城粮草断绝又没有援军,时刻面临倾覆之危。后来萧珪在城中发现了姑墨古国留下的墓葬密道,定下了请君入瓮的破敌之策。” 李隆基被提起了好奇之心,“如何,请君入瓮?” 高力士说道:“陛下,这恐怕就是此前萧珪,在阵前主动请降的原因所在了。” 李隆基说道:“你是说,萧珪诈降,是为了诱骗突骑施大军入城,然后聚而歼之?” 高力士点了点头,“裴蒙传回的消息,便也是如此说法。老奴也窃以为,只有诈降诱骗方能解释萧珪,既血战抗敌又献书请降的前后矛盾。”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有道理……说下去!” 高力士说道:“定下请君入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