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曜此言一出,都护府的议事厅内突然变作了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来瑱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心想:萧珪没死居然是坏消息……阿爷如此说话,不就是公然诋毁钦差大臣吗? 过了片刻,议事厅内突然响起了一片谩骂之声—— “最该死的人,他怎就没死呢?!” “大唐的脸、圣人的脸还有我们安西军的脸,全都被他丢尽了!” “莫非真是祸害遗千年?拨换城被烧成了灰,他也能够逃得出来!” 议事厅里群情激愤吵骂四起,还有人拍起了桌子,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眼见此景,来瑱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心想既然阿爷都已经带了头,他们再要如何叫骂,那也就肆无忌惮了……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要如此憎恨萧珪呢? 细下一琢磨,来瑱觉得,他们的憎恨倒也不无道理。 此前拨换城被突骑施围困的时候,安西大都护府得到到消息,御史钦差萧珪主动递上了降书,要向突骑施投降。从那时候起,来曜和他麾下的将官们,就已经把萧珪看作了贪生怕死的叛国投敌之贼。 这就是安西大都护府,对萧珪的第一印象。 尽管后来,有出使突骑施军营的来瑱,和数百名获救的拨换城百姓,一同为萧珪辩解,也无法改变来曜等人针对萧珪的看法。 再后来,有拨换城的幸存者裴蒙来到安西都护府,告诉来曜等人,是高仙芝擅自囚禁了萧珪,然后假冒钦差大臣去往突骑施军营投降,目的只是为了营救那些被抓的百姓 。真正的钦差大臣萧珪,直到拨换城举城尽毁、化为火海的那一刻,也没有向敌人投降。 但萧珪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却又成了一个谜团。 当时,整个安西大都护府内,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裴蒙的话。因为众人对萧珪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一时很难改观。再因为裴蒙身份特殊,他是萧珪的家奴。 这样的一面之辞,显然不足为信。 于是,裴蒙被军棍轰打了出去,就像是一个跑到都护府来撒野的疯子和骗子那样。 如今议事厅里的情景更加证明,直到现在,来曜和他麾下的将官们,也没有改变他们针对萧珪的看法。 来瑱却有一些看不下去了,凑到他父亲耳边小声说道:“阿爷,既然萧御史当真没死,那是否就意味着,此前那个裴蒙所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来曜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是沉默不语。 来瑱再道:“阿爷,众将官如此公然的大肆谩骂钦差大臣,传了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来曜闷哼了一声,说道:“骂便骂了,又能怎地?在座都是我安西军的袍泽,还能有人跑去告密不成!” 来瑱只好闭嘴不再言语。议事厅内,仍是骂作一团。 突然,把守议事厅外的小卒,大声通传起来:“报——北庭都护盖嘉运,盖将军到!” 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惊诧不已——他怎么来了? 来曜猛一扬手,众将官集体肃静,全都坐得笔直。 “有请盖将军。” 身披战甲的盖嘉运走进了议事厅,叙礼参见 。 安西军的将官们没有一人与他寒暄,全都冷冷的看着他。来曜则是单刀直入的问道:“大战在即,盖将军不在北庭练兵,来此何干?” 盖嘉运说道:“来大使,我建议,私下密谈。” 来曜说道:“有这个必要吗?” 盖嘉运没有回话,抬了抬眉梢做出一个“你看着办”的表情。在座的将官们挺自觉的主动请辞,纷纷退到了议事厅外。只有来瑱仍旧站在他父亲的身后,没有离开。 盖嘉运瞟了来瑱一眼,说道:“请问来大使,此前是否有一个叫裴蒙的人,曾经到过此地?并且他还陈叙了一番,有关钦差大臣萧御史的事情?” 来曜只答了一个字,“有。” 盖嘉运再道:“安西都护府非但没有相信他的话语,还用棍棒将他打了出去。请问来大使,有这回事吗?” 来曜眉头一皱,“莫非盖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 “确实有人,想要兴师问罪。”盖嘉运一边说着,一边从胸铠里面拿出一封信,说道:“但这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来曜轻笑了一声,说道:“盖将军说的那个‘他’,应该是一位京城权贵吧?” 盖嘉运面不改色,“没错。” “这就难怪了。”来曜说道,“若非是京城权贵有所差谴,盖将军也就不会扔下北庭的千军万马,亲自跑到安西来,为区区一个家奴讨要说法了。” 盖嘉运皱了皱眉,说道:“盖某此来,并非是为裴蒙讨要说法。盖某只是想要提醒来大使,正因为来大使不肯相信裴蒙,他 才被迫舍近求远,将他知道的那些事情,全都捅到了京城方面。” 来曜说道:“看来这一位‘京城方面’,非但来头不小,还与盖将军十分相熟了?” 盖嘉运拍了拍手中的信件,说道:“盖某的确交友广泛,其中不乏京城权贵。但若来大使知道了这封信是出自谁手,也就不会再对盖某如此这般,冷嘲热讽了。” 来曜微微一皱眉,“他是谁?” “高力士。” 来曜和来瑱,父子二人同声惊道:“高力士?!” 盖嘉运将手中的信件对着来瑱一扬,“拿去,给你阿爷看看。” 来瑱将信件拿过来交给他父亲。来曜先看了一眼信封,说道:“既然是单独写给你的私信,我看它作甚?” 盖嘉运说道:“来大使应该知道,有些时候,高力士的私信会比宰相牒书和朝廷钧令,还要更加重要。” 来曜冷冷一笑,“那是对你来说。” 盖嘉运终于有一点按捺不住了,沉声道:“事情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