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于阗城内随时有可能发生变故,萧珪不免有些焦急,语气沉重的喝问道:“哥舒将军,为何不肯说话?” 面对御史钦差的强压,哥舒道元有些无可奈何,只得叉手一拜,说道:“他叫,迟玉道。” 萧珪说道:“此人什么来路?” 哥舒道元说道:“他是于阗王后的亲侄,现任于阗军机大臣。” 萧珪说道:“王后的亲侄,那也就是二王子的表兄了?” “对。”哥舒道元点了点头,说道:“他从小就和二王子兄妹几人一起长大,彼此感情十分要好,于阗王也对他非常的信任。但是近年来,迟玉道与二王子因为政见不和,逐渐有了一些矛盾。” 萧珪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政见之争?” 哥舒道元有些犹豫,心想真有必要问得如此清楚吗? 但见萧珪表情严肃,眼神更是凌厉,哥舒道元只好说道:“其实于阗的朝堂也不是铁板一块,政见之争一直都是存在的。以二王子为首的一批人主张亲近大唐,而另一批人则认为于阗过于依赖大唐,却因此得罪了其他一些强大的势力,从而给于阗带来了灾祸。这一批人的首领,就是军机大臣迟玉道。那三千拓羯骑兵,就是他主张召募而来。他希望于阗壮大自己的军事力量,这样他们就不必过份依赖大唐的庇护了。” 萧珪说道:“目前看来,迟玉道的计划并不十分成功。于阗虽然拥有了三千拓羯骑兵,可是他们管不住,也不会用。” 哥舒道元说道:“就是这三千拓羯,彻底激发了迟玉道和二王子的矛盾。迟玉道认为拓羯骑兵是他组建的军队,他本身又是军机大臣,所以这支军队必须 听从他的调谴。二王子却认为迟玉道缺乏足够的将帅之才,统率不了三千拓羯。并且,他对三千拓羯过份纵容。这导致了拓羯骑兵来到于阗之后,非但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和功勋,还没少作奸犯科,经常聚众闹事。因为迟玉道的庇护,朝廷和官府还拿这些拓羯骑兵一点办法没有。后来的事情萧元帅也就知道了,乌那合成为了三千拓羯的新统领。” 萧珪说道:“原来,乌那合成为三千拓羯统领的这件事情,背后还隐藏了那么多的明争暗斗。我有点好奇,迟玉道是怎会答应这件事情?那三千拓羯非但是他的心血和政绩,还是他问鼎朝堂的一项重要本钱。” 哥舒道元说道:“很简单,因为二王子说服了他的父亲。于阗王发了话,迟玉道只能听从。” 萧珪说道:“但是现在,于阗王已经驾崩了。迟玉道和二王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无人可以调解。他会趁机,干出一点什么事情来呢?” 哥舒道元眉头紧皱,说道:“我始终不认为,迟玉道会有过激之举。因为他和大王子的关系非常要好,和尉迟伏闍达也是情同父子。再说了,于阗人不喜欢动武,更加不喜欢流血。他们之间的争斗,最多就是吵一吵架而已。” 萧珪说道:“哥舒将军,我们不能心怀这样的侥幸。因为至高权力的争斗,从来都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没有什么仁慈和道义可讲。对我们来说,现在迟玉道和二王子之间的矛盾,已经不仅仅是于阗的家事和内政,他还密切关乎眼前一战的胜败。如今突骑施人随时有可能大军来袭,如果于阗国在此时发生内乱,我军的后勤就要失去保 障,此其一也。” 哥舒道元叉手一拜,“在下愿闻其二。” 萧珪说道:“其二,站在大唐的立场上看,迟玉道与二王子之间的争斗,并非私人矛盾,更加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其核心是,于阗与大唐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妨如此设想一番,假如迟玉道击败二王子夺取了大权,那么于阗国,还会继续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大唐吗?” 哥舒道元微微一怔,“此一层,我还未曾细细想过……” 萧珪说道:“就算迟玉道没那个胆子,立刻率领于阗国背反大唐。但是目前突骑施大军压境,敌强我弱其势一目了然。我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有一线之生机。这种时候,哥舒将军敢把我军的后背,交给一个立场不坚、摇摆不定的叵测之人吗?” 哥舒道元深吸了一口凉气,“就算我哥舒道元不怕……军堡还有三千儿郎,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萧珪说道:“综上所述,我必须立刻带兵入城,消除这个足以威胁到我军之存亡、并能影响到于阗蕃属国之政治立场的,重大隐患。大唐的碛西采访黜置使,有这个权力。这一点,我相信于阗国没人敢于置疑!” 哥舒道元的眉头紧紧皱起,说道:“没错,萧元帅是有这个权力……但如果迟玉道已经动手,甚至是已经得手了呢?” 萧珪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说过了,这已经不是于阗的内政那么简单。无论他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有机会,朝我军背后捅刀子。” 哥舒道元仍是眉头不解,“萧元帅,会在于阗的王宫里面杀人吗?” 萧珪沉声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解决隐藏在我军背后的任 何隐患!——哥舒将军,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 最后这一声喝斥,让哥舒道元脸色一变,气势全无。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可以借兵给萧元帅。但是……我请求……不要让我亲自参与这件事情。” 萧珪说道:“可以,我能体谅将军的苦衷。但我职责所在,必须郑重的提醒将军:这种时候,哥舒将军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 哥舒道元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大唐的安西副都护,于阗经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