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冰冷的牢房里,气味一如既往的难闻。几名狱卒就地坐在萧珪的牢门外,分食刚刚到手的一条羊腿与半瓮浊酒。他们故意叭唧着嘴发出夸张的声音,但萧珪只是盘腿而坐闭着养神,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突然,那几个狱卒就像中了魔法一样从地上弹坐起来,紧紧的贴着墙壁站着,全都低下了脑袋不敢出声了。 监牢里面,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到了牢门之外。 萧珪慢慢的睁开眼睛,扭头看了过来。 牢门外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牢头,狱卒们在他面前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正在缩着脖子。只见他一挥手,所有的狱卒全都耷着脑袋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另一个人,全身上下都被一领黑色大抖蓬牢牢的遮蔽起来,一丝皮肤都看不到。他的整个面部也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五官的痕迹。很有可能,他的脸上也戴了一张深色的面具。 狱卒们全都退下后,牢头用突厥语冲那个黑衣人说了一句话,也走了。 黑衣人站在牢门外,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萧珪。 萧珪突然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贺敏如。”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黑衣人明显是怔了一怔。然后他故意压着嗓门、模糊了口音,甚至有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怎知道,我就是贺敏如?” 萧珪淡然一笑,“猜的。” 黑衣人突兀的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吧!” 黑衣人说道:“苏禄可汗已经下令,五月初五日在碎叶城将你公开处决,以平民愤,祭亡灵。” 萧珪突然笑了起来。 黑衣人说道:“听闻自己的死期,很好笑么?” 萧珪说道:“贺敏如,你回去告诉苏禄可汗。五月初五这个日期,定得不是不好,让他赶紧更改一下。” 黑衣人说道:“五月初五,屈大夫抱石投汩罗,忠良之名永为后世传。可汗选在这一天杀你,多少也能让你沾上一点屈大夫的光,真可算是便宜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萧某人从不自诩忠良,也无心去沾哪位先贤的光芒。只是这五月初五日,距离现在足足还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你知道它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吗?” 黑衣人说道:“你是觉得,日子定得太过遥远?” “没错。”萧珪说道,“目下碎叶城中万民憎怒,若不速杀萧某人,何以平民愤、何以祭亡灵?——我若是苏禄可汗,昨天就把萧珪的人头砍下来,挂在汗廷的大门旗竿上了!”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萧珪,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萧珪哈哈的大笑了两声,说道:“我萧珪虽不是什么忠烈英雄,但我的性命,也不是尔等这帮蝇营狗苟的鼠辈,所能谋害得了!” 黑衣人明显有了一点愠恼,沉声喝道:“阶下之囚,竟还如此猖狂!我现在,就可以将你碎尸万段!” 萧珪满怀嘲讽的轻笑了两声,“赶紧动手,别让我瞧不起你!” “咯、咯……骨、骨……” 一阵细微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也不知道黑衣人是在捏拳还是在咬牙。 萧珪突然一巴掌拍在冰冷坚硬的牢房地面上,黑衣人连忙退后了一步。 “别怕!”萧珪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萧珪说道:“我就随口一问,说不说,都随你——吐蕃人可曾答应了,何时出兵来助汗国?” 黑衣人反问道:“这与你何干?” 萧珪说道:“这么说,他们的确是许下了日子。” 黑衣人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萧珪说道:“告诉苏禄可汗,无论吐蕃人承诺的这个日子是哪一天,它也永远不会到来。” 黑衣人说道:“你何来的自信,如此言辞凿凿?” 萧珪呵呵一笑,“信不信,随你。要不要告知苏禄可汗,也随你。”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全都不重要了。” 萧珪的眉头轻轻一皱,“你就这么着急溜回中原,去向你的主子邀功请赏?” 黑衣人轻哼了一声,“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重要了。” 萧珪说道:“万一你之走后事情有变,萧珪未能死成,你该如何是好?” “你!……”黑衣人明显是有一点被气到了。 萧珪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若是你,就会把这件差事干得更加漂亮、更加彻底一些,再去考虑脚底抹油与邀功请赏这些事情。这才是一条上佳走狗,该有的操守。你说是不是,贺敏如?” 又一阵“骨骨”的声音响起,黑衣人怒道:“萧珪,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一定!很惨!” “我热切期待!” 黑衣人一抖长袍,气乎乎的走了。 萧珪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微笑,心想贺敏如此行前来,无非就是试探之意——他不仅代表苏禄可汗前来试探我的反应,同时也替他自己试探一下,看我知不知道他的底细! 话说回来,苏禄可汗把杀人的日子定得这么远,明显也有试探之意——他不仅想要试探一下大唐的反应,同时也对吐蕃出兵助战的诚意充满了怀疑。或许,他还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身边的大臣和王子们,看看他们,究竟谁忠谁奸。 其实,大唐的反应是最不值得苏禄可汗,费力试探的。 因为,他马上就能亲眼看到了…… 此刻,有两名风尘朴仆的壮汉,各自骑着一匹大马踏入了安西大都护府的治所,龟兹城中。 城中的景象,让他们有一些吃惊。 有许多百姓分批聚集在街道两旁,七嘴八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