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龟兹之后,萧珪做了一番停留。 此刻大家才知道,碛西节度副使、安西副大都护来曜,已经奉旨回京,叙职去了。朝廷有令,叫北庭都护盖嘉运暂代碛西节度副使一职,留守龟兹,料理各项战后事宜。 这个用意已经相当明显了,盖嘉运即将正式取代来曜,入主安西。 按照大唐目前的行政区划,统领整个西域的碛西节度,辖下共有安西和北庭两个都护府。碛西节度的最高长官节度使只由亲王遥领并不赴任,节度副使就是大唐在西域的最长官。再往前看,北庭都护府最初是从安西大都护当中分离出来的,二者之间一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很像是一个大家族当中的正房与旁枝。 现在盖嘉运就像是以旁枝亲戚的身份,完成逆袭取代正房,成为了大家族的新领袖。 这一消息,在安西大都护和龟兹城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百姓议论纷纷,将官人心浮动,这些都是在所难免。正因如此,萧珪才特意在龟兹多留了几天。他御史钦差身份,在这个时候发挥了重大作用。 直到这时,安西大都护府的人们仿佛才真正记起,萧珪的确切身份是“碛西黜置大使”。他的本职工作既不是打仗也不是外交,而是提点刑狱,纠察与弹劾不法官员。 这意味着,大唐在西域的所有官员,都归萧珪管。谁敢贪赃枉法, 谁敢以权谋私,谁敢草菅人命欺男霸女,谁敢违抗朝廷钧命或对圣人不满,只要落在了萧珪手上,萧珪都能将他一办到底。 就算是盖嘉运和来曜这种人物,面对萧珪这种御史钦差也得战战兢兢,就不用提他们手下的那些普通官将了。 原本牛仙童这个“军容采访使”也有着类似的职能,他有权处理军队内部的一切问题。可现在他已经被萧珪拿捏得死死的了,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于是乎,萧珪就在安西大都护府内新辟了一个御史官署,以碛西黜置大使的身份,有选择的约谈了一批,安西大都护的官员将佐。 其实,当官的人,谁又真正经得起一个“查”字呢? 往往是,那些被点到名的人,还没走进御史官署,就已是两股战战,脸色发白。萧珪倒是耐心的很,不厌其烦的和他们从工作谈到生活,从财产谈到家人,又从理想谈到人生。 萧珪总是问得十分随意,就像是闲话家常。但那些官将们总是答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会落了把柄在御史手上。 没有一个官员在经历了萧珪的旁敲侧击与轮番轰炸之后,还能保持内心的淡定和坚强。甚至有某些,在战场之上杀人如麻的猛将,却在与萧珪谈话之时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萧珪最后总会问他们,对朝廷可有意见要提?对圣人有何话讲 ? 所有人的回答空前统一,只有效忠,没有意见。 萧珪放走他们的时候,态度也都是统一的:你们往后,都要加强自律;朝廷针对安西官员的监察与审视,这才刚刚开始。 所有被约谈的人在出足了几身冷汗之后,都明白了萧珪的真实意图——先礼后兵! 给你们机会提意见,你们全都没有提。如果往后再有人背后妄议安西易主之事,或者暗中给盖嘉运使坏,那就是对圣人不满、与朝廷作对。到那时碛西黜置使再要查办你们,可就师出有名了! 就这样,短短几天的时间,安西大都护内部就从一片哗然,变成了一片寂静。甘心也好不情愿也罢,大都护府的官员将佐们都得乖乖接受,盖嘉运取代来曜的既定事实。 其实,这原本是牛仙童该做的事情。他此来西域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扶盖嘉运上位取代来曜。 但萧珪和盖嘉运都知道,如果真让牛仙童出手,这个以“狠辣贪婪”而闻名的宦官,一定会把安西大都护搞得鸡飞狗跳,天怒人怨。到时,真不知有多少冤假错案,有多少家破人亡。 这种事情,牛仙童此前干过多次。他早已轻车熟路、名声在外。 虽然现在大都护内部,也存在人心不稳和意见分岐,但至少没有酿出恶性冲突,也没有出现所谓的“清算”,更加没有冤假错案、家破人亡。安 西大都护的原班人马与核心力量,全都平稳的交接到了盖嘉运的手上。 至于稳定人心和团结同僚这些善后事宜,就看盖嘉运以后,干得如何了。 等到事情办完,安西大都护府的官员们才恍然回神。他们突然意识到,如此突然又重大的一次权力交接,居然没有出现内耗,真是一个奇迹! 萧御史仿佛又在大家不经意的时候,干成了一件大事。与轰轰烈烈的冰斗湖大捷相比,这一次的“安西易主”似乎显得波澜不惊。但局内之人全都明白,对付自己人,可能会比对付敌人,还要更加困难。安西易主的成功,或许会比冰斗湖大捷的功劳,还要更大! 至此,萧珪终于办完了他在西域的最后一件事情,该走了。 盖嘉运与安西大都护府的官员将佐们,一同前来相送。很多人看到萧珪与牛仙童并肩站在一起和他们话别,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之前如果是牛仙童约谈我们,我们今天还能活生生的穿着一套官服,站在这里送君千里吗? 离开龟兹之后,萧珪一路东行,直奔焉耆。 回程之路,萧珪决定取道北庭伊州再行南下直奔蒲昌海,也就是西域商人走得最多的那一条“丝绸北道”。这条路,可就比萧珪来时所走的“魔鬼城”之路,畅通与轻松了不知多少倍。 如果说来时之路是苦难的修行与探索,那么归 时之路就像是一场观光和旅行了。尤其是有牛仙童一路跟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