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不是骗子,往后日子订单多了起来,一单一单工钱拿到手,季忠良才放下心。
有一对云龙戏珠的浮雕贴花单子是加急,老汪亲自带了设计稿和黑檀木材来,叮嘱他们要十天之内完成。
哪能这么快呢,一对直径40cm的实木浮雕,设计稿上龙鳞云纹都都十分精细,要保证质量,还要预留出打磨上漆的时间,十天实在太紧。
老汪看出季忠良神色中的犹豫,从钱夹里数了三张红钞票塞到他口袋。
“订金,做好了还有三张,十天后我来验货。”
季忠良还是接下了这单。
爷孙俩开始没日没夜赶工,季雨右手的静脉炎还没好,用劲儿总疼,季忠良拦了几次没拦住,季雨闷声不吭跟着他干活,他也知道必须得一起做,才有可能十天之内完工。
斧头劈砍出大致形状,凿刀修圆、刻画出蛟龙、云纹、圆珠大概的轮廓走向……
季雨从前没做过这种大型雕刻,都是用手把件之类的小木雕练手,一步步跟着爷爷学,用力方式、角度手法,都是要新体会的,因此雕刻速度要比爷爷慢许多,一些细节雕刻上还需要爷爷再精细化修整。
季雨担心自己拖后进度拿不到尾款,一颗心扑上去,等爷爷睡着,他再起床偷偷赶白天落下的进度,再多旁的情绪都被他暂时压下,只有偶尔临睡前,翻来覆去想忙完这阵子要如何跟行哥道歉。
第九天时,一对云龙戏珠浮雕贴花才终于做完,季雨心头松了口气,开始用砂纸打磨,最后上漆等待阴干。
老汪在第十日准时上门,检查各处验收细节,几分钟后脸上扬起灿烂笑容,拍着季忠良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
“咔嚓”拍照发给客户看过后,许是得了肯定,满面红光,也没像之前那样拖泥带水,利落数了三张红钞子递到季忠良手中。
视线扫过季忠良衣袖上的补疤,老汪叹了口气,又多抽了一张递过去,抵开季忠良推拒的手,心中暗叹,农村人还是太老实,老实得有点可怜,有这好手艺,去城里不得多挣钱呢。
“收着收着,你也不容易。”
望着季忠良感恩戴德的苍老脸庞,汪戴心头愧疚更甚,但什么也没多说,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也不愿多嘴,吩咐身后的跟着的两人把东西打包好,抬着下山。
临走前,季忠良叫季雨给汪戴和另外两人一人拿了两颗枇杷。
这枇杷是李婶听说季雨生病住院了,前些日子带过来的,一大口袋,都好甜。
等人离开,季雨洗干净手剥了两颗喂给爷爷,爷爷就着他的手吃了,把四张红钞票展开放到阳光底下看,仔仔细细看防伪印记,都是真钞。
摸了把季雨的脑袋,季忠良在心里头想,总算是好起来了,雨娃子的耳蜗钱能继续攒着了。
收拾完院里的木屑,吃过午饭,季雨洗了一些枇杷擦干装到布袋子里,又把四月份酿的梅子酒开了一坛,分出来抿了一小口,还有点酸,但整体口感还行,就另外倒了一些装进小玻璃罐里。
季忠良在屋里看他鼓捣,找准时机跟着走出来,彼时季雨正揪着满满登登的布袋子想出门。
他故意问:“去干嘛?”
季雨支支吾吾解释:去找、找行哥。
爷爷撇他一眼:“我送你过去,岑之行对你好,你也跟人好好处,别犟。”
把季雨一路送到山脚,盯着季雨杵在门口犹豫半晌才敲门。
季忠良跟门内的岑之行对了个眼神,看着男人把脑袋快埋进胸口的季雨领进屋,才转身往回走。
岑之行垂眸盯着季雨,问:“你来做什么?”
男人不笑的时候眼神总带着点凶,很唬人,季雨小心翼翼看了眼,心头犯怵。
岑之行等了一会儿,季雨还是木桩子似的站在门口没动,他蹙起眉头,转头往卧室走。
季雨一下子急了,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一下子抓住男人衣角。
岑之行回头,眼神缓缓扫过他,从脸颊往下移到他牵着他衣角的手。
季雨手抖了一下,忍着怵意没放,单手从包里拿出新订的“小本子”,里面有他在家时左思右想,措辞很久的话:
行哥,对不起。
我不应该随意就说要撤掉报警的,你送我去医院,帮我报警,帮我做笔录,我却什么都没跟你商量就说撤掉。
你一直告诉我要勇敢,我没做到。
对不起。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你不在家这几天我好难过。
岑之行摩挲着纸张一角,季雨还是没有跟他解释撤销报警的原因,但他不打算再问了。
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
季雨从小生活的环境跟他不一样,或许自己觉得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季雨眼中却要克服重重困难。
季雨或许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也不应该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季雨的举动。
明知道季雨被镇上小孩儿欺负了,他还放人每天早晨独自去挖菌子,说到底季雨这回进医院或多或少也有他的责任,所以季雨说“不报警了”的时候他会那样生气。
从思绪中抽出,季雨正小心翼翼仰头望着他,左手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