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场对话,他愿意祭献一切。
萨尔却沉默了。尤里安不敢想象电话另一头是怎样的场景。就像他有时也摸不透,那个人在想什么。他只能等待。
“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解释。”十年以来,尤里安绝没有对什么人或事,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你病了,很虚弱,我先来接你。”他优美的嘴唇,正因极度的渴求和等待而颤抖。
“等……等一等。”萨尔捂住头,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痛苦。尤里安搜查的时候发现了整整两版掉落且用光的止痛片。谁说忘记痛苦不是一种治疗呢。“你是尤里安,那么我……是谁呢?”
尤里安的心如擂鼓一样跳起来,让他的胸口生疼。这一定是魔鬼的考验。他正在被极端的渴望所煎熬,已经分不清幽灵与活人,游戏和现实。有一瞬间他想要坦白一切,就像他们之前那样无话不说。可是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盘旋:你已经抹除了一切;只要你不说,就可以把他引导成你想要他成为的人,当作“他”从未离开。你们之间不会存在任何隔阂。这是多么好的机会。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这是你应得的。
“电话里说不清。等我接你回来。”作出决定之后,尤里安感觉心脏终于放回了胸腔,逐渐安定有力。“你的签证,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我们约定了要一起回去。你需要好好医治,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
然后又是一阵沙沙的声音。或许是夜晚的沙漠起风了。
“不。”
萨尔咳嗽着,轻轻说了一声。“你不会说的,你已经下决心了。”他的声音在沙尘中不那么真切,像是地底传来的回响。
“你要相信我,你应该相信我!”
“……那么我问你。”萨尔的气声断断续续,仿佛一段面纱在真相上拂过。“很简单的,我只问你一件事。尤里安,还活着么?”
大转折章,开始收尾了
很喜欢这一章。残酷又浪漫。
第19章 编号
“很简单的,我只问你一件事。尤里安,还活着么?”
Y守着已经是忙音的听筒,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窥探人心的魔镜,恐怕也只能说出这样的对话。
“他死了。”Y盯着已经挂断的听筒。“他死了,你知道的。”
得到最新消息的秘书们在门前徘徊。没有人敢上前打扰,扣了扣门,清声说:“老爷,那边来了消息,他们愿意供出‘面纱’的潜逃者,和……和少爷的遗骸。”
门开了,Y出现的时候已经足够平静。
“很好,那就明晚交接吧。”他手持已经扭断的听筒,电话线扭曲地垂下,随意丢在地上。“全力准备此事。其他一概不提。”
“那……那边的人……”
“都撤了。”Y面无表情。
*
萨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门虚掩着,透出一点灯光。他推门而入,将当做拐杖的木棍靠着墙。“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关灯?”
昏黄的灯光落在门口,金发年轻人正趴在他常在的茶几上,周围散落着文件资料。茶几上摆着茶壶和两只杯子,杯子里的茶水浓得发黑。
“你……你回来了?”艾利克一点点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抓了抓领子。“真的是你?”
萨尔哑然失笑。两天没见,这傻孩子眼神忧郁得活像一只被遗弃的狗狗,恐怕明天就要把他的衣服都叼出来。
“我又没说不回来。”萨尔一笔带过,慢慢走到茶几旁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一支烟。
向来痛恨烟的艾利克默默取出打火机,帮他点燃。骤亮的火光一下擦亮侧脸,就像一个轻块离去的吻。
萨尔清减了一些,但并不虚弱。相反他周身那一层松软的部分仿佛被打磨过,像经过鞣制熟成的皮革,变得更加紧致柔韧。艾利克感觉到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变化,不单单是“沉稳”那么简单,而像是过了另一种人生的,不用行骗卖笑的萨尔,扛过了十余年的风霜。他已经不屑于再用热忱伪装,本就坚实的内核进一步缩紧,一度压碎的部分仿佛用鱼线缝合了起来,粗糙,但有效。
由此可见,搭档年长一些也有道理。年轻懵懂又有什么意思,谁没有年轻过。看着对面流利的侧影和肌肉线条,艾利克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液。
“回来就好。”艾利克低下头,喜不自胜。他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思绪已经被纯粹的快乐充满。他乐颠颠地烧了热水,倒掉凉茶,在小屋里忙乎起来。这些琐事竟然也能带来难以置信的快乐。
萨尔在灯下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哦对,有一位叫做拉米的,给你留了一封信。”
“哦?”萨尔吐了一口烟,用另一只手接过信封拆开。因为疲倦,他动作都放慢了,却依然稳健。艾利克又忍不住盯着那双琥珀色的手看。白色的信纸像风帆一样在他手中翻转。
萨尔微微蹙眉,吸了一口烟。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匆匆:他们在找有编号的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萨尔面色凝重。“编号?……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