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零年,七月二十三日,大暑。
苏婉终于跟周子明将离婚手续办了,为了感谢叶蓁的帮助,她拎着一盒自制的米花糖打算去一趟叶宅,却踏上了那辆带她回到过去的公交车。
看着外面的街景像流星一样在自己眼前划过,刚开始,苏婉还以为自己在看什么老片儿。
那些还未改建的矮房,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大军,像极了那些年代的影子。
但是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一年中最为酷热的这几天,老旧的公交车里,不管是穿着灰色工装的工人,背着绿色仿军包的小年轻,还是那汗味混杂着胳肢窝的狐臭气息,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年代的真实。
七九年的公交车,还没有空调,大暑天坐上一会,保准腌你入味。
苏婉茫然地看着手里冒着丝丝冷气的老冰棍儿,她的米花糖不见了,换上了这个年代特有的味儿,这是上车前周子明给她买的,那时她还觉得没必要,起点站上车,他们有座位。
过去与未来,那些欢笑、辛酸、痛苦与愤怒像老旧的黑白照片,在苏婉脑中回闪。
蹉跎了半辈子,笑话一般的人生,难不成又要重来一次?
苏婉侧头看着旁边的周子明,二十出头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温文儒雅。
此时,他正对自己说着什么,那张脸温婉而又纯净,是姑娘家情窦初开时幻想的对象。
他就这么坐着,就有不少小姑娘往这边看过来了。
只是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人金玉般的皮囊下,有着怎样的败絮。
苏婉见识过他上一世那变态般的控制欲跟欺骗自己时的狡诈与阴狠。
二十年的婚姻,二十年的骗局。
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周子明不是个男人。
“小婉,你看着我干什么?冰棍都化了,怎么不吃?”
男人满眼的柔光,苏婉将视线转到手上,那根冰棍儿正在往下吧哒滴水。
她轻轻咬了一口,凉意直冲脑门。
苏婉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子明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很是奇怪,笑着说:“你咋啦?太紧张啦?没事儿,反正我妈都已经见过你了,今天只是正式上门吃个饭,跟我爸和两个姐姐打声招呼。”
“噢。”
苏婉明白了,现在她跟周子明已经处了半年对象,感情浓郁稳定,已经到了见家长的地步,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儿了。
她的态度太过于平静冷淡了,全然没了先前的紧张跟羞涩。
周子明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怎么了?
苏婉一声哼笑,她很想说我特么倒了八辈子霉呢,上一世跟你光离婚官司都打了一年多,差点儿同归于尽,好不容易将婚离了,怎晓得一辆公交车又特么的将我带回了一九七九,还要跟你这个死变态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能高兴!
现在看见你这个人就想吐了。
所以……
苏婉说:“我就是在想,我家这个条件和你们家还是差太多了,你们家人可能不太愿意咱俩的事。”
何止是不愿意,上一世嫁过去周家就做老妈子,后面生不出孩子,又从老妈子变成了他们家呼来唤去的卖身丫环。
按前婆婆唐江盈的说法,你总得为我们家做点什么吧。
那时的苏婉很想说,去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