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打在晾肉架的鱼肠上,一把尖刀捅进盘羊喉颈,放出汩汩鲜血。
寒风吹去洪福街的炉灶里,两道灵气聚在百汇天灵,照出熠熠身光。
武空与武禅睁开眼,换好紫药仙童和青莲玉女的典仪仙服,把聚灵阵的废石渣都清扫干净,看见府院街口尽头的肉铺在杀羊——他们心里清楚,时间已经到了。
六十多天以后,终于来到约定的跨年吉日屠魔吉时,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从洪福街走出去,武禅带着空空师兄去铁匠铺外边迎客,踏过街市六百来尺的赤金红毯,看见道路两头红漆乌木造出来的牌楼,还有五柳大圣的五味香堂,佛龛里供奉的不是什么英伟高大的神像,而是一盘盘家常小菜,也是五柳的原形真身。
走到街市尽头,爬上遮风挡雨的黄龙坡,武禅站在高地往县城看——
——风霜雪雨之中,矗立着一座座坚毅刚强的大炉子。
起初只是一两百户人家围在炉边筛糠选米,后来是五六百户,到武家庄和陈家祠,再到铁匠铺,玄风不知疲倦造了七八百个炉子,只一天就能造出二十多个火炉。
大雪封山以后,尘晶的储备也渐渐告急,一颗泥煤要用八钱尘晶,算上石洗提纯的耗损丢头,把火尘晶以外的杂晶也做成燃料——如此烧了二十五天,已经用掉了一千四百八十斤。
农奴们见到仙家炉鼎,就自告奋勇进山寻宝,要冒着冻死的风险下矿找尘晶,最早是分成两队六十四人,由青山和素素看护帮扶,结果路上死了七个——倒不是仙人见死不救。
记得武家庄老太太说过的,在这种天气,想去石林子里找野果,在阴湿雪地里站的久了,恐怕脚趾头都要冻掉。
素素早就发觉情况不对,赶忙运用神行方法带人回村,可是他们俩一趟带三个带四个,使唤法器去驮人——且不说留在山里的人撑不撑得住,凡人上了法器,经寒风雨雪浇洗之后,那是生死难料了。
这七个死者,只有三个是在法器上冻死,剩下四个都是受风邪寒毒所害,傲霜来了也是药石无救——再怎么厉害的仙药丹汤,也救不回病入膏盲的泥胎,凡人五窍不通经络脆弱,更不能用真元去救。
后来陈富贵总管喊停了寻宝之事,黄沙大仙留在佩县的灵石本就不多,都要当做地税送到徐家峡去,原本还有四百来斤尘晶,封在泥瓦罐里,结果头一个月就烧完了。
眼看求火取暖的人越来越多,富贵总管开了武灵真君的仓,把灵石碎了当尘晶用,到了腊月,佩县四村两寨共有一千三百三十六个“玄风炉”,烧尽三千六百斤灵石。
如果你对这些数字没有什么概念,那么这是傲霜在玉衡派二十多年的工资。至少能让三十个弟子勉勉强强练到筑基期,不需要聚灵阵的情况下,练够二十年的课业。
如果按户分配,它的火力解决不了十六万居民过冬的取暖需求,一炉火力最多能照顾县城八户人家,还得看县城的房舍规划,要挨得近的城里人,才有机会去享受这么一点火力。
到了铁匠铺和武家庄这种地方,田地和农舍把家家户户都隔开,稍稍住得偏僻一些,一山一户的情况是屡见不鲜,地主家里有大院花园,富户也有鱼塘菜地,再穷一些的短衣帮,就是拖家带口住在山脚,打柴取水也方便。
百姓口中的灶王爷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玄风只能做他分内的事情。
但是富贵总管和武灵真君好像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令武禅武空感到惊讶的是,这两个璇玑星天仙总能想出奇奇怪怪的主意,然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两个小娃娃走出铁匠铺范围,来到天马山不远处,准备迎接五柳大圣。
石洗工坊原本坐在铁匠铺的村头,四周都是旱地农田,现在变成了四通八达的街道和木屋。
从县城西南方向往燕子巢山地走,地势越是平整的地方,房舍就越密集,要说这些屋子是怎么造出来的?材料从哪儿来?答案也很简单。
既然有了集中供暖的方法,这一千多个炉子逐轮点火,回到武灵真君的老本行,回到他哈工大道路工程专业课——再往城市规划的内容粗浅看几眼,原本冬天要烧掉的柴,就变成了临时加盖的房屋,变成了避难所。
对仙人来说修房子很简单,在三年以前的侠踪镇,除了秦环真这老逼登修了个凉亭——其他来到离暗绝地的仙家们,须弥芥子都留着修筑驿站的材料,碰到灵气富集的宝地,立刻就地造屋,入定吐纳。
武灵山的弟子们互相配合,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以三味戏法和各类神通造出来三千多间民居,一间房舍分成四户人家,几乎全是结构简单不受风雨影响的平房。罗平安沿着铁匠铺的六口井往外铺路——石砟道路修到哪里,房子就建到哪里。
陈富贵总管夺了县太爷的权,托县城的秀才文人们写红花报,传到地方族长家里,原本生死难料,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贫困户,只要住进铁匠铺的新屋,来年上月节能领到六贯钱——六贯钱的购买力大概是一头健康的成年牛,是六两纹银,也是县太爷半个多月的薪水。
武空与武禅等得心烦,就找到一户人家,到回字房舍的天井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