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嘴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右手轻抚醒木,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吴秀才将书信送走之后,在汴梁城南古月巷苍水桥边赁了一间屋子,靠着一个小私塾度日。他原本打算白日教授孩童读书,赚得些许银钱糊口。夜里苦读四书五经,待到三年之后春榜动,选场开,再去求取功名。没想到只过了半年,金人便打到了汴梁城下。待到城破之时,吴秀才与一伙难民躲在了苍水桥下,侥幸躲过了金人的屠刀,忍饥挨饿了七八日,靠着河水果腹,这才逃得了一条性命。 “吴秀才躲在苍水桥下避难之时,水中到处都是汉人百姓的尸骨,鲜血将河水染得红了,一眼望去恐怖之极。原来金人掳去了徽、钦二宗之后,兀自不肯甘心,大军闯入城中,胡乱屠杀城中的官吏百姓,抢掠城中的财物。金人杀死汉人百姓之后,便将尸体丢入河中、井中。到得后来,河水被汉人百姓的尸体堵塞,变成了一条暗红色的尸河。可怜炎黄子孙,遭此大劫,实乃人间至悲至惨之事。” 慕容丹砚听冯铁嘴说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心下暗想,冯铁嘴这几句话说得着实不错。我爹爹曾经说过,我华夏国渊源长久,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立规,春秋战国群雄争霸,一直到秦始皇一统天下,虽有异族入侵,却不敢染指中原。直到三国归晋,闹出了八王之乱,才使得蛮夷入主中原,杀戮汉人百姓。千百年下来,不晓得有多少汉人死在蛮夷的屠刀之下。如靖康之变,实乃是汉人的奇耻大辱。为何历来只有异族屠杀汉人,汉人却不能扬眉吐气,抵御外侮? 慕容丹砚思忖之际,只听冯铁嘴接着说道:“待到金人退出汴梁城,吴秀才这才仓皇皇如丧家之犬,随着难民逃到了城外。只是百姓纷纷传说,金人不久便要卷土重来,是以吴秀才不敢再在汴梁城左近停留,晓行夜宿,一直向西而去,打算逃回吴家庄,从此隐居乡中,再也不想看到世间兵火战祸。他一路西逃,所到之处尽是兵火过后的凄惨景象,真可以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偶遇一二侥幸存活之人,却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或坐或卧于门前路旁,奄奄一息,只等着黑白无常门,牛头马面索命。 “吴秀才原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见了这等凄惨景象,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欲晕了过去。只是当此生死攸关之时,他也只能壮着胆子在尸体之间穿行,一心想要逃回吴家庄。路非止一日,终于走进了洛阳地界。这一日他错过了宿头,眼看着暮色沉沉,四周尽是荒野,看不到屋宅人影。吴秀才心下焦急,暗想一路走来,看到许多野狗吃了尸体之后,变得如同饿狼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扑来撕咬。自己若是走不出荒野,遇成群的野狗或是野狼,非得丧命不可。念及此处,吴秀才越发慌张,只觉得脚下酸软,几乎就要坐倒在地。 “吴秀才正自惊恐之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了铃铛声。他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望去。朦胧夜色之中,只见一人骑着毛驴缓缓走了过来。吴秀才见到有人到了,如同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急忙迎了去。待到骑驴之人走到面前,吴秀才看清来人乃是一位中年文士。只见他约摸四十岁左右年纪,面孔白净,三绺长髯飘于胸前,头戴黑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衫,虽然胯下骑着的只是一头毛驴,并非高头大马,却掩不住他身的官宦之气。 “吴秀才见那人如此风度,心下钦佩,拱手说了一声先生请了,便即恭恭敬敬地避在了道旁。中年文士见此情形,急忙从驴背跳了下来,向着吴秀才拱手还礼,口中说道,不敢不敢。我瞧着先生甚是面生,似乎并非是本地人。 “吴秀才见中年文士气度非凡,心下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口中说道,先生说的不错。学生乃是到东京汴梁赶考的秀才,只是科场蹉跎,名落孙山,原本打算在汴梁苦读三年,再下科场求取功名,没想到金人来袭,攻破了汴梁城。学生侥幸逃生,不敢再在汴梁停留,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归乡里。今日错过了宿头,陷于荒野之中,正在惊恐之时,所幸先生路过,乃是天垂怜。学生想请问先生这是哪里?离着洛阳还有多远? “中年文士听吴秀才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原来先生是一位生员,失敬,失敬。此处名为西山,离着洛阳还有二百六十里。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敝宅便在前面不远处,若是先生不弃,今晚可在敝宅留宿,待到明日一早赶路,却也不迟。 “吴秀才正愁无处落脚,害怕在荒野之中露宿,被野狗和野狼吃掉,此时听中年文士如此一说,心下大喜,急忙躬身施礼,口中连声道谢。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便即牵着毛驴,带着吴秀才一起向前走去。两人边走边谈,互报了姓名。吴秀才这才知道中年文士姓白名威,也曾做过一任知县。只是后来看不惯官场倾轧,这才辞官归隐,在西山脚下建了一座宅子,每日里闭门读书,不问世事,乐得一个逍遥自在。今日闲来无事,骑驴出外访友,没想到谈兴太浓,待到惊觉之时,天色已近黄昏。白威这才匆忙与朋友告辞,骑驴赶回西山,路恰好遇到了吴秀才。 “两人谈谈讲讲,走出了两里多地,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山。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楚高山的模样。白威指着那座高山说道,吴先生请看,那里便是西山。吴秀才点了点头,对白威说道,吴某有一事不明,不晓得白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