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话音方落,早有一名亲兵拨转马头,纵马直向老翁山顶东侧奔去。厉秋风和戚九等人不晓得张贵意欲何为,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片刻之后,只听得马蹄之声大起,紧接着无数军兵自老翁山顶东侧纵马奔了山顶,直向山顶西侧涌了过来。众人见此情形,知道张贵就要下令官兵冲下山顶与倭寇开战,心下既惊又喜,又有一些忐忑不安。 戚九自幼在登州卫长大,每日与官兵同吃同住,对军中情形甚是熟悉。他看到张贵手下这些官兵的模样,心中悚然一惊。只见纵马奔山顶的官兵大半手中并未持有刀枪,而是提着一根奇形怪状的短棍。短棍粗如孩童的胳膊,似乎用镔铁制成,黑沉沉的颇为沉重。短棍顶端分为三根短筒,每根短筒尽头挖有一个黑孔,如同鸟铳的枪口一般,看去极为诡异。 戚九心下暗想,官兵马军一向以环首刀为兵器,不过我曾经听爹爹说过,京城三大营中的三千营大半都是归顺大明的鞑子,这些家伙阵之时擅长使用狼牙棒,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卫的官兵以这种奇形怪状的短棍为兵器。张大人此番南下东辽县,带来的必定是他最信得过的精锐骑兵,以张大人之精明,怎么会让军士使用这种古怪的兵器? 戚九越想越是惊诧,眼看着官兵马队已经到了众人面前,此时他又发现有的官兵并未手执短棍,而是在马放着一根巨大的圆筒。圆筒似乎用整根木头凿空而成,再以铁箍将其束紧,看去与铁炮有一些相似,但是与铁炮相比要小得多。戚九越看越是奇怪,暗想这些官兵在马携带这些古怪的东西,如何腾出手来挥刀与倭寇厮杀? 戚九思忖之际,官兵马队已然站满了山顶,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人数不下五百人。张贵拨转马头,勒马立于官兵马队之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一起打过鞑子,打过强盗,可是从来没有打过倭寇。山下来了几万倭寇,想要杀光咱们,再直扑天津卫,偷袭京城,颠覆大明江山。到了那时,倭寇必定要杀了咱们的爹娘,欺凌咱们的妻儿。若是不想让倭寇砍了咱们爹娘的脑袋,抢去咱们的老婆孩子做奴隶,就得与倭寇拼死一战!张某有言在先,此战只要杀败倭寇,每一位兄弟都有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而且大战之后,县城内府库里的金银细软,听凭兄弟们自取!” 众官兵听张贵说完之后,一个个面目狰狞,恨不能立时冲下老翁山杀向倭寇。只是官兵虽然心下狂喜,却无人敢出声说话。厉秋风和戚九等人见此情形,心下暗想,张贵驭军极严,大战在即,为了不让倭寇察觉山有官兵,必定下令不许官兵鼓噪。他向官兵许诺战后不只有赏银,而且还要抢掠东辽县城,这支虎狼之狮为了钱财,也非得和倭寇拼命不可。看张贵和众军士的模样,只怕以前这等恶事做过不少。若是打赢了敌人便要抢掠百姓,那与强盗和土匪又有什么两样? 念及此处,厉秋风正想出言相劝,许鹰扬站在他身边,急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厉秋风一怔,暗想张贵要纵兵抢掠,许鹰扬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若是坐视张贵如此胡乱行事,岂不是与张贵同罪?只是厉秋风虽然心下惊疑,不过看到许鹰扬神情严峻,又不好多问,只得沉默不语。 张贵说完之后,拨转马头,走到山顶边缘,这才勒住坐骑,端坐于马背之,双眼紧盯着山下战场。此时倭寇出动了七座方阵,总计不下两万人,将蛮子马队团团围住。蛮子极为彪悍,又仗着战马之力,在两座倭寇方阵之中反复冲杀。但是倭寇此时已然恢复了元气,不似先前那般各自为战,而是同进同退,手中刀枪并举,齐心合力与蛮子马军厮杀。蛮子军士骑在马,想要居高临下砍杀倭寇军士,只是他们手中的长刀与倭寇军士手中的长枪相比居于劣势,占不到丝毫便宜。想要纵马狂冲,又被倭寇军士挥舞长刀拦住。一眼望去,蛮子马军似乎仍然占了风,不过厉秋风、戚九、金玉楼等人都已看出蛮子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虫,虽然仍然能够在蛛网缓慢挪动身子,但是能够闪转腾挪的地方越来越小。而四周的蜘蛛不住缩小圈子,将越来越多的蛛丝缠绕到飞虫的身,使得飞虫渐渐变得僵硬,最后只能变成蜘蛛口中的美餐。 戚九站在老翁山顶边缘,眼睁睁看着倭寇以七座方阵将蛮子马军团团围住,其余八座方阵变换方位,仍然保持“悬车之阵”的布局,心下暗想,先前张贵看不起倭寇大军主将,以为他虽然摆出了悬车之阵,只是得其形而失其神。可是看到倭寇虽然分出一支人马包围了蛮子马军,其余的兵马仍然保持阵势不变。如此看来,倭寇主将操练兵马之时花费的心血着实不少,才能让数万倭寇遇危不乱,逢败不惊。眼下蛮子马军已然陷入绝境,倭寇杀光蛮子之后,必定要大举进攻老翁山。张贵手下不过四五百名官兵,就算以一敌十,也绝对不是倭寇的对手。 念及此处,戚九再也忍耐不住,虽然知道张贵对自己极为厌恶,还是快步走到张贵身边,拱手说道:“张大人,再不将蛮子马军召回,他们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一旦蛮子落败,咱们也绝对无法逃生。还望张大人不要意气从事,想法子将蛮子马军救出重围,再依仗老翁山地势之利,与倭寇周旋。” 张贵端坐在马,压根不理会戚九,双眼直盯着山下。李成梁等人瞥了戚九一眼,目光中尽是厌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