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来如同怒吼一般。冯彦卿知道张贵性如烈火,虽然在官场之中经历蹉跎,性子已然收敛了不少,可是激愤之下,早将克制二字抛诸脑后,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一边说话,一边将斗大的拳头不住挥舞。冯彦卿见张贵如此模样,生怕他不顾体面挥拳打了过来,再也不敢语含讥讽,反倒细声细气地劝说了张贵几句。只是张贵心中怒火中烧,压根不理会冯彦卿劝说,大声吼道:“亏待了手下的兄弟,已着实令将士心寒,若是违背了诺言,不给蛮子赏银,这些王八蛋必定会聚集起来闹事。俺老张手下能战之兵不过千人,蛮子加在一起却有五六万人。若是他们突然反叛,单凭老张手下一千多兄弟必定弹压不住,须得向朝廷发出告急文书,请求朝廷派出大军出关平叛。到了那时,若是皇问起蛮子为何反叛,俺也只好据实情回奏报。朝廷若是知道蛮子是因为没有拿到赏银才大举叛乱,到时不只张某倒台,各位大人的乌纱帽只怕也戴不安稳。” 张贵说完之后,抓起茶杯,做势要向地摔去。只是杯子甫一出手,蓦然间人影闪动,一人已自抢到张贵身前,右手倏然探出,于电光石火之间,竟然将张贵摔出去的杯子握在手中。 众人心下大惊,齐齐定睛望去,却见出手接住茶杯的那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许鹰扬。厉秋风心下暗想,此前一直没有见过许鹰扬全力出手的模样,只是听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私下传说,言称许鹰扬的剑术甚是了得。方才看他出手接住张贵摔出的茶杯的模样,轻功着实了得。此人师承来历极为神秘,不晓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到底是何人传授。 许鹰扬接住茶杯之后,微微一笑,将茶杯放回到张贵身边的桌子,口中说道:“咱们又不是唱鸿门宴,张大人不必摔杯为号罢?这杯子乃是宋朝汴京官窑为宫廷烧制的名品,每个杯子拿出去售卖,至少能卖两千两银子。张大人不是正愁没有银子来抚恤和奖赏将士们么?只须在庄子里仔细搜寻,若是能够集齐了几百个杯子,拿到京城南市和西市售卖,也能换取不少银子,足以用来抚恤和奖赏将士。” 张贵听许鹰扬如此一说,心下一惊,顾不得冯彦卿、阳震中、许鹰扬等人就在身边,忙不迭地将杯子抓在手中,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将冯彦卿身前的杯子也取了过来,将两只杯子仔细比较,细细把玩。 众人见张贵如此模样,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此人身为辽东总兵,却如此贪婪,当众出丑,着实让人鄙夷。 厉秋风心下暗想,许鹰扬带领锦衣卫到了东辽县之后,先将知县衙门中的金银珠宝全都取了去,又将王宅中暗藏的金银珠宝据为已有,着实发了一笔横财,只是不晓得张贵和冯彦卿是否知道此事。今日阳震中将众人召集起来商议如何收拾残局,可是冯彦卿和张贵却一心想着搜刮金银财宝。这些武将如此贪婪,着实令人心寒。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见张贵将两个茶杯紧紧攥在手中,又将脑袋转了过来,直向阳震中、许鹰扬等人身边小桌的茶杯望了过去。阳震中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张大人,咱们先商议如何收拾残局,至于金银珠宝这等小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张贵双手攥紧了杯子,脸色比方才要好了许多。阳震中话音方落,张贵嘿嘿笑道:“阳大人,你可别怪俺老张贪心。咱们带兵打仗,都是从鬼门关前走了多少回的苦命人。若是吃空饷,喝兵血,倒是能弄来许多银子。但是如此行事,无异于杀鸡取卵,非得被兄弟们戳脊梁骨不可,到了沙场之,又有谁肯为咱们卖命?!别看俺老张眼下官居一品,起居八座,可是与寻常军士一样,都是娘生爹养,扒掉身的官服,又有什么将相乞丐之分?俺老张自己也是从大头兵之中混出来的,怎么忍心从军士嘴里掏食儿供自己挥霍?!阳大人,你是不知道俺老张的难处啊!没有银子,谁肯为你卖命?!” 张贵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脸色颇为难看。厉秋风见张贵如此做作,心下暗想,你们这些做将军的哪一个不吃空饷、喝兵血?偏偏在咱们面前做出这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模样,着实让人厌恶。 阳震中听张贵大吐苦水,虽然知道此人是故意做作,却也并不恼火,笑着说道:“张大人如此爱惜士卒,颇有古之名将的风采。昔年吴起为大将,亲自为受伤的士卒吸出脓液。岳飞领兵出征,每遇病卒,必定亲自为之熬药。张大人为我朝名将,论起爱兵如子之心,却也不在吴、岳之下。” 张贵虽然颇为精明,不过毕竟没有读过书,压根不知道吴起是何方神圣,不过岳飞的故事他是知道的。阳震中将他与岳飞并列,张贵心下极为高兴,不由咧开了大嘴,嘿嘿笑出声来。厉秋风等人知道阳震中故意讥讽张贵,而张贵并未发觉,心中暗自好笑。 只听阳震中接着说道:“冯大人,张大人,两位尽可以将心放回到肚子中。倭寇老巢中的金银珠宝确实被锦衣卫取走,不过这些东西都被放置在一个妥当之处,由本官最得力的手下看守,任谁都无法取走一两银子。这些金银珠宝是两位大人带领将士血战所得,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待到商议完事情之后,本官自然会命人将这些金银珠宝交给两位大人。至于如何用这些金银珠宝奖赏将士,便由两位大人自行决定罢了。” 厉秋风听阳震中如此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贵带领兵马南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