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僧人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那人与白眉老僧小声说了几句话,白眉老僧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转头看了小僧和师父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又与那人说了几句话。只是他说话之时声音压得极低,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听白眉老僧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小僧和师父说道,这座寺院叫作兴唐寺,那位白眉僧人法号得音,原本在济州静海寺出家,三十七年前来到扶桑,做了兴唐寺的住持。兴唐寺是古碑山上最小的一座寺院,不过建造年月已久,据说远在古碑山上其他寺院之上。这座寺院有一个古怪的规矩,住持也好,僧人也罢,须得是汉人,绝对不能是扶桑人。得音大师自幼在静海寺出家为僧,在寺中参禅十八年,精通大乘佛法。有一日静海寺中来了一位香客,与得音大师一见如故,两人谈起佛法精义,当真是相见恨晚,就此结为好友。后来那位香客告诉得音大师,海外有一国名为扶桑国,孤悬海外,未得圣人教化,百姓愚昧无知,多有杀生之事。虽然千百年来有不少大德高僧前往扶桑国传法,仍然无法点化扶桑国百姓皈依释道。得音大师若是能够前往扶桑国传法,点化众生,乃是一件极大的功德。 “得音大师听了那人说话之后,当即双手合什,口中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扶桑国的生灵冥顽不灵,贫僧愿意前往扶桑国传法,让他们皈依我佛。那人听了大喜,向得音大师连声道谢。只是得音大师向静海寺住持说出此事,请求离开静海寺前往扶桑国,住持大师却摇头不许。得音大师心中不解,以为前往扶桑国传法,乃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不晓得住持大师为何要阻止自己去做这样一件大功德。 “住持大师告诉得音大师,扶桑国远在万里之外,乘船前往极为危险。昔年有一位法号叫作鉴真的大师,受了扶桑人的邀请,打算乘船前往扶桑国传法。谁知海上风大浪急,又有海盗在海上劫掠,鉴真法师五次出海,不是大船被风浪摧毁不得不返回中土,便是遇到海盗之后无法前行,可以说是历尽了艰辛,仍然无法前往扶桑国。鉴真大师忧虑之极,日夜哭泣,竟然哭瞎了双眼……” 厉秋风听中年僧人说到这里,暗想佛家讲究四大皆空,无嗔无痴。这位鉴真和尚因为去不成扶桑国,竟然焦躁成如此模样,称不上是一位得道高僧。实在想不通一位中土僧人,为何要急着前往扶桑国传法。难道中土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已经都懂得佛法不成?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中年僧人接着说道:“后来鉴真大师第六次东渡扶桑,总算平安越过大海,到了扶桑国,收了许多弟子,将扶桑国弘扬佛法。只是鉴真大师虽然大功告成,但是六次东渡已经耗尽了他的心神,在扶桑国居住不久,便即涅槃圆寂。可见东渡扶桑,乃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中土尚有许多地方的百姓不知道佛祖的教诲,正是我辈僧人尚要尽力之时,何必舍近求远,前往扶桑国传法? “得音大师听了静海寺住持大师的劝说,仍然不肯留在静海寺,最后还是跟随那名香客出海,前往扶桑国去了。那名香客花费巨资,雇用了一只大船,又请了二三十名精通航海术的船夫,平安无事渡过重洋,抵达了扶桑国。弃船登岸之后,那名香客将得音大师带到了古碑山兴唐寺,请他做了兴唐寺的住持。 “得音大师做了住持之后,那位香客才对他实话实说。原来他是受了兴唐寺老住持之托,前往中土寻找能够承继他衣钵的传人。那人到了中土之后,听说静海寺出了一位高僧,精通大乘佛法,日后必成大气,便以香客的身份到了静海寺,见到得音大师,以为他确是一位了不起的高僧,便即劝说他离开中土,前往扶桑国。只是那人担心得音大师嫌弃兴唐寺规模太小,不肯屈身做兴唐寺的住持,这才假托到扶桑国传法之名,说动得音大师前往扶桑国。 “得音大师随那名香客到了兴唐寺之时,老住持已然圆寂。得音大师这才知道那名香客的真意,虽然心中略略有一些不快,但是想到传扬佛法之事,还是留在了兴唐寺。那名香客见得音大师答允做兴唐寺的住持,这才放下心来,带了老住持的骨灰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依照得音大师的打算,原本想凭借自己的佛法修为光大兴唐寺,使之成为扶桑国最大的寺院,谁知扶桑国内乱不休,虽然许多大名都想利用佛法来教化扶桑国百姓,可是他们个个都是杀人恶魔,没有一人肯真心帮助得音大师传法。得音大师大失所望,只能自己在兴唐寺苦心经营二三十年,结果不止没有光大兴唐寺,反倒使得兴唐寺规模越来越小,寺中僧人越来越少,到得后来,寺中僧人不是病饿而死,便是偷偷逃走,到其他大寺院做和尚,最后只剩下得音大师一人,在寺中苦苦支撑。 “得音大师孤身留在兴唐寺,心中已是后悔不迭,想起静海寺住持大师说过的话,知道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着在扶桑国开宗立派,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只是此时身在万里海外,手中又没有银钱,想要回转中土,势比登天还难。每当想起此事,得音大师都是捶胸顿足,悲愤莫名。” 厉秋风听中年僧人说话,越听越是好笑,暗想这个和尚所谓的高僧全身上下都是世俗之气,哪有丝毫高僧的模样?只怕中土随便一座寺院中的和尚,都不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