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就在他即将倒下的一瞬,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女孩似乎死了家人,被乱军侵逼,向后退去,竟从高高的船头一脚踩空。
“阿爹!阿娘!救我!”她哭叫道。
忽然之间,濒死之人听着那阵哭声,居然在乱军觅得一个缝隙,飞身掠去,将惊呼着坠入江面的女孩一把提起,推上船。
自己也因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口气未提上来,径直往下倒去。
“三殿下!”
在急流中行舟的百姓见状,纷纷焦急地向他伸出手:“快上来!”
三皇子仰面看着天穹,血花在眼前迸溅如星火,尽数模糊了视线。
那些手,一一与他擦身而过,有人扑过来,迫切地想要拉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
“谢谢”,他说。
被刀剑穿心而过,坚持到如今,已经回天无力了。
但他没有想到,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竟然还有百姓想要救他。
长久以来,他内心深处一直知道,却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论才智还是天赋,都是不如陈阶青远甚的。
为此,他不择手段想要压过对方,无所不用其极,因为站在最高处的人只能有一个。
昔日,百姓愿意为了救陈阶青而排成人墙,如今,百姓也愿意伸出手救他,那么是否在这一刻,他算得上真真正正跟陈阶青比肩呢?
也已经不重要了。
“去他妈的皇位”,三皇子大笑,复又喃喃,“……愿来世莫生帝王家。”
他无声无息地滑入冰冷的横碧江深处,就此长眠在永寂的江水中。
……
松风死的时候,比三皇子还要早一些。
他虽然遍体鳞伤,被那枚蛊透支了所有精气神,十分凄惨地死去。
死前却满怀希望,等着到九泉之下,看他的公子成为九五至尊,好好治理这个国家,休生养息。
松风遭到蛊虫反噬,在江面上轰然炸开。
灰飞烟灭之时,他从袖中扔出了最后一枚完好无损的蛊。
“去吧,为你生前守护的人民,尽最后一份力……”
那是一枚傀儡蛊,蛊中有一片先前宿主的残魂。
青年将军神情冷酷,背着长弓,自浩浩荡荡的江波间,一步迈出,疾速赶往天地营。
此时,经过一夜的血战,已然夜尽天明。
祁连象一路行来,横扫千军,许多落难的百姓遭遇攻击,以为将要不测,敌人却被他一箭钉死在半空,轰然坠下。
百姓们认出了他的身影,想起他是谁,一个食人.肉、屠城池的人屠将军,为天下所深恶痛绝的国之罪人。
从前,谁不对他恨之入骨,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如今,在这危如累卵的困局中,却是这个人站出来,挡在他们身前,撑起了一片天。
“祁将军没有罪”,不知是谁,第一个这样说,“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国士。”
很快,这般声音传成了一片,泪水也随之道道滴落下来。
祁连象却无暇再顾及这些,他一路拼杀,身影已然近乎透明,迎着初升霞光,出现了些微消融的迹象。
桓听作为天地营一侧的最高战力,迎上了最多的敌军。
姜兵先前就在营中见过他闯阵,却被女国师带走,这时更是恨意深刻,毫不留情。
他一路厮杀过来,素白衣衫上落满了血,长发散乱。或许平生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但这丝毫无损于他的风姿。
作为三垣帝脉中人,他本没有任何义务对此付出什么。
可是这一刻,站在这个地方,身后是挚友曾经舍身相护的子民,心中便有一股冲动油然而生。
他决定保护他们。
“你想杀这些百姓”,桓听手握玉箫,对上了一大片敌军,冷冷道,“何不拿自己的命来换!”
沈斯远等人欲要支援他,却是自顾不暇,天地营大军被水上飞驰的木马骑兵分隔在各处,险象环生。
便在这时,一支箭射到面前,暂时解除了他的危局。
沈斯远怔然抬头,这个军中勇猛无双的铁血汉子,顷刻间红了眼眶:“祁将军,你怎么会在此……你还活着,不,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近乎有些语无伦次,而亡灵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弓,站在他身旁。
像以往很多次那样,不言不语,并肩作战。
天地营齐声高呼,悲壮的声音响彻水天之间:“护我疆民,赴我国殇!”
他们从前,总会因为曾经追随过祁连象,这样一位冰冷嗜杀、声名狼藉的人屠将军而感到耻辱。
直到那一日,他们的殿下带来了真相,祁将军没有罪,只是,他为天下万民所做的牺牲,从来隐藏在日光背后的阴影中,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