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有卑躬屈膝、贪生怕死者,自然也有甘愿飞蛾扑火的殉道者。
永夜中的星河,深渊里的皓月当空,只有在最黑暗的末世,人性之光才最为闪耀。
一杯杯血酒浇下,纯金色的凰血流焰化为赤火,从他的腕底随鲜血流泻而下,一霎蓬勃盛放。
伴随着一声长鸣,跃金的国运凤影腾空飞起,绚烂的尾迹摇曳过夜空,粲然生辉,猎猎交映铺满了整个离泱城上空。
一瞬间,天连水,水连天,凤凰振羽,金光四合,照得全城一片明亮如昼。
此乃举世难得一见的奇景,在这混乱的长夜中,惊动尤甚。
无数人叩膝而拜,高呼“陛下”,声浪轰天,那只金凤展翼若苍云万古,扶摇直上,睥睨着这一幕,仿佛是一个即将到来的盛世的不朽见证。
公民法庭,在随后的数日里,陆续进行了几场审判和翻案。
祁将军得到了正名,在渡江之战中战死的三皇子、各路义兵首领、数位天圣境高手,也依据生前功过,依照法条,各自进行了责议与追封。
兰亭小熊也搬进了绥宫,过上了一段每天去御花园里摘花逗鸟、捉孔雀吃烧烤的好日子。
这天,有宫人奉旨过来,把小熊带过去订做新礼服,为来日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说起来,小熊近日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陈阶青一起在灭魂渊下进行了蜕变,王气纠缠的缘故,有越来越多的人都能看见她了。
“有更多人能看见你,这不是好事吗?”陈阶青微笑着开解她,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小熊的发夹,“这样你就能交到更多朋友了。”
“唔”,小熊抱起手臂,皱着脸说,“就是有一点小小的纠结。”
她只是在想......
后世的离泱城,每逢天帝祭,家家户户都要制作一只像她这样的毛绒小熊,就连天帝画像的肩膀上,也有一只毛绒小熊。
千千万万人都还记得她的存在。
那么,陈阶青呢,她离开了之后,他还会记得曾经陪伴自己的小熊朋友吗?
等她走了,他身边或许只剩下一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一只真正的毛绒玩具小熊了。
兰亭小熊一开始动脑筋,便又觉得困倦起来,自从绥国王气兴盛,她总是很嗜睡。
“我要睡觉了”,她大声宣布。
陈阶青轻柔地将小熊放在桌案上,给她盖上小毛毯。
他们此刻就在绥宫的天子别苑中,小熊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冲他摇摇爪子。
陈阶青有点疑惑,转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摸出来一颗对小熊来说,体型过于巨大的糖果:“睡吧。”
小熊抱着糖果,终于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片刻后,桓听照例不走正门,从窗户中飞进来,笑声飘渺地荡开了一地清风:“嘿,我来给你补货。”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用小熊模型做了一大包点心和软糖,然后取过陈阶青的朱笔,扔上去一个空间延展咒,将点心们通通缩小,尽数塞进了笔杆中。
“你要是什么时候批改公文感到饿了”,他兴致颇高地拍了拍手,“就拿出来咬一口,很方便。”
陈阶青:“……”
原来真的有人饿到咬笔杆,古人诚不我欺。
桓听在天子别苑里四处乱逛,半点不拘束,随手施法将看不过眼的布置换掉,不多时,脚边就聚集了一堆淘汰了的废品,皆是所谓天南海北的无上奇珍。
宫人在旁边看得快要昏过去了,陈阶青却并不在意,淡然拂袖挥了挥,那意思是,“随他去吧”。
桓听变本加厉,正准备指挥人将壁上的浮雕卸去一块,忽听外面有人来报,江东谢展颜求见。
一抹白影一闪,顿时掠入了屏风后方。
陈阶青仍在奋笔疾书批改公文,百忙之中抬头,恰好望见这一幕,略感无语道:“小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避一避”,桓听施施然道。
尽管陈阶青不介意,但出于对三垣帝脉“祖锢之誓”的考量,他并没有倾听对方的谈话。
只因他断定,谢展颜英气迈世,野望纵横,绝非久居人下之辈,此番前来必定要选择出仕。
“看来,陛下对于来日如何再整社稷,已然心有成算”,经过一番交谈,她轻轻挑眉道。
她自诩以商起家,以天下为货物,以至尊为易,即便此刻也不过是和面前的天子互相利用而已。
像她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向谁俯首称臣。
却终究是错算了一步,来日生生死死,究竟谁是执棋者,谁是局中人。
陈阶青微笑,些微的烛火流落在他俊秀的面容上,映照出一片明灭光影,如同静默的山水。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谢展颜颔首:“以十年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