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夕光杳难凭(3)(2 / 6)

但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天地玄黄,宇宙命理,从来不提半个字的现实人事。 旁人虽一个字也听不懂,却也不减对他趋之若鹜。 所谓「月下放鹤」,是说秋意迟的清谈极为优美,音韵和谐。 有一夜,他雪衣如云,在月下谈起圣人哀乐大道,引发千只鹤有感,开启灵智,一齐清唳着飞向苍穹,像是纷纷扬扬的落月。 此情此景,飘渺空灵,当真是宛若神仙中人。 秋意迟放鹤的地方,后来被称作「飞鹤台」,时常有追随者到此,流连不去。 这么一号狂徒来做官,当然也是成天喝酒发梦,什么正事都不做,只顾思考他的人生大道理,并且颇以自己“清高自许,没有俗世进取之心”为傲。 在他眼里,谈钱是俗,升迁是俗,从军是俗,做任何政事都是俗,唯有清谈才是雅事。 他能长期待在矜城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主要就是因为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谢忱一力掌控了所有,明面上需要一个很好用的傀儡。 谢兰亭扫了一眼太守府,一脸不忍直视:“此楼实在是丑出了一种新境界,以一己之力拉低了祈国建筑审美的底线。” 秋意迟平生痴爱白鹤,所以,这房子也建成了一只雪鹤振翅、将上九天的外形。 此立意本甚好,该是苍茫群山之间,一抹自由灵动的亮色。 无奈秋意迟因为太过于爱鹤,就连建这个鹤形的府邸都要亲力亲为,最后外形设计,实在让人捧腹。 承蒙仙洲十四洲的人民抬爱,赠送了一个亲切的昵称,「大扑棱蛾子」。 此刻,大扑棱蛾子中,一片灯火通明,笙歌吹尽香风寒,享不尽的寻欢作乐,歌不尽的靡靡之音。 秋意迟这个人,清谈的时候傲世绝俗,目无下尘,一旦放下那柄尘尾,就整天饮酒作乐,醉生梦死,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谢忱立在黄昏的一座高岗上,淡然俯瞰那间府宅,仿佛一眼洞穿了其中的人,神色里忽地浮现了某种莫测的冷意。 “挽之”,他轻轻地笑了,“我欲立秋意迟为天子,你觉得如何。” 谢兰亭微微一愕:“辈份是不是不太对?” 自古以来,得朝之贵,莫过于「正统」二字。 从前,绥是仙洲唯一的正统政权,如今绥国虽灭,局势犹未稳,这正统的名头仍未完全落在祈国头上。 她虽然有一定威望,却绝不能在此时妄谋称帝,否则只会自绝于天下,引发诸国群起而攻之。而是要施以加九锡、天子禅位、继承正统这一套流程,徐徐图之。 所以,得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登位。 “我以为哥哥会从宗室孩童中选一个”,她有点惊讶地眨眨眼,“秋意迟毕竟是现任皇帝的小叔,是个成年人,不似幼主简单懵懂。” 谢忱淡淡地说:“他昧于世事,骄狂且易控,人生轨迹始终都清晰可见。宗室子弟虽同样势单力孤,却已经走过了一段成长环境,并非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纸。” 谢兰亭顿时琢磨起了秋意迟这个人。 他长在深宫之中,养于金玉之堆,极其受宠,却并非继承人,所以精通享乐,只关心他的清谈玄理,全然厌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 他不管政事,甚至将一切个人的努力奋斗,都斥之为“俗不可耐”,自然也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关于此君,还有一则轶事。 说有一年,诸王太守们都要去瑶京向谢忱述职,一连数月,旁人早就归去了,秋意迟就是始终不来。 等去信到矜城一问,都说太守早就出发了。 就这样,从寒冬腊月,到春暖花开,他总算出现在了馆驿中。 等待许久的官员生怕司徒怪罪,板着脸审问他为何来迟。 秋意迟提着一壶酒,满不在乎一挥手:“我路过济州,见此地新捕捞的鱼籽又大又鲜,是完美的下酒菜,所以就多呆了几个月,天天喝,天天喝,终于把他们的上品鱼籽都吃完,就过来了。” 官员无奈,催他赶快去觐见谢忱。 秋意迟人倒是去了,却在谢府的一池清波前盘桓了半天。 谢忱久候人不至,出来时,正好看见他临水照影,在满天的飞花中梳理长发,整理雪衣。 如此顾影自怜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肯回眸道:“谢司徒,可有纸和笔?我觉得我今天很好,特别好,非常适合画下来流传千古。” 这么一号人,让他述职,自然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谢忱问什么,秋意迟都回答不知道。 最后更是满脸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何要去管百姓有没有粮食吃?他们没有食物,不会自己拿钱买吗?问我有什么用?都说秀色可餐,你难道要我去城中走一圈,给他们当饭吃么?” “……”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轶事传奇,「萧王自恋成痴」。 谢兰亭想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没有比秋意迟更好的傀儡了。 “辈份从来不是问题”,谢忱语气平静无波,“我们想立谁为天子,谁就是天子。且祈国纲纪松弛,继位素来长幼无序,既有先例在前,此事也不算太过。” “好”,谢兰亭捏了捏他的手,还有点不放心,“那秋意迟便作为一个备用人选。哥哥,你一定要等我日后从绥地回来再着手做这件事,之前得谨慎再三考察,确认他真是个草包,不是装的。” 谢忱轻笑,眉间有青萍风起,暖玉生烟:“我知道。” 此刻,远处的太守府「大扑棱蛾子」前,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惶乱的叫声。 “那鬼东西再次出现了!” “这次仙金瀑震荡,前去诛魔的十三个人都死了,必须要找太守!” “找太守有什么用,拿起家伙,打死他丫的!” 一支送葬队伍,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