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更加灵通的大鸿胪主动开口道:
“臣听闻这些女医诊治时,多携带白骨、绘制完整的五脏图录与市中人观看,此行与寻常医者完全不同,也不怪寻常凡夫俗子将其认作是巫术了。”
有人说正话,就架不住有人想说反话,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杠,少府反驳道:
“带着死人白骨看诊,哪里还是‘寻常医者’?我看,说不定真是在行什么巫术呢!”
负责管理祭祀的太常同样不喜欢此事,他拧着眉头,极为厌恶的开口:
“人死当入土以待身躯腐朽,魂灵升天,将人尸骸取出,受风吹日晒,摆布取乐之苦,分明是有伤天和之举,那脏器图据说栩栩如生,也不知如何画出……”
怎么画?这韩盈手下的女医又不是神农,通体透明,能清晰的看到五脏六腑为什么模样,想看清楚,怕是要抛开不知道多少人的躯体才行,这可都是累累血案啊!
“嘶——”
“实在是骇人听闻!”
“这些妇人可真是狠毒啊!”
随着这两位开口,殿中不由得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因为信任韩盈的缘故,刘彻并没有看过那些弹劾的奏书,而在他过往的认知中,韩盈生性良善,怜悯世人,此刻听她手下做出这样的行径,心中也升出了几分愠怒,只是这怒火没持续多久,他便发觉了疑点。
剥皮割肉、带活人尸骨这种事情仅是听一听就觉着骇人,更不要说亲手去做了,若非有符合大众认知的、能够接受的理由,那么多女医心态根本不会这么平稳,甚至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人,毕竟,有不少人想要将她们从官场之中赶出去,这种对手只要看到,就能将自己杀了的刀子,她们疯了才会给出去!
故此,刘彻并未在第一时间表态。
而听着这些人议论的廷尉张汤,此刻也终于坐不住了。
今天是犯太岁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被扯上关系?这群女医要真的嚣张到杀人取骨,延尉府和下辖的各级廷狱没有抓捕,岂不是都得有个失职之罪?就不能动脑子想想他们为什么不抓!
“陛下,此事臣有秉奏。”
张汤猛然拔高声音,压住这殿中的议论:
“女医所携尸骸,多为各地罪大恶极,被判弃市、枭首之徒!少部分为乱葬岗中的无名尸骨,以及无偿捐献,其所绘五脏六腑之图也是出于这些人,这在多年就下府留档,并非诸位大臣所想,行的那等恶事!”
他说呢。
刘彻的面容不由得舒缓下来。
相较于秦,西汉的法律已经废除了很多苛刻的地方,在死刑,尤其是比死刑还严重的枭首和弃市,被这么判的罪犯干的事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怒人怨,比如,掘人坟墓盗取钱财还侮辱尸体、做悍匪杀了很多人,劫掠好人家的儿女卖奴隶等等,剥这种人的尸体,大家都要鼓掌叫好的。
就不知道这些女医是活着剥还是死了剥了,死了的话,恐怕百姓还觉着不够解气……
思绪乱飞间,刘彻突然听到那状告的闻人甫同样高声质问:
“延尉为何袒护这些女医?即便是留档,又如何证明这些尸骸就是所记之人?!”
哪里来的疯狗,只会在这里胡乱攀咬!
张汤不屑与此人争执斗嘴,可身边的延尉丞可受不下这气,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
“廷尉府昨日才接下次讼告,今日司农右丞就来弹劾,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此事的确是闻人甫的痛点,毕竟自己的手下,巧合的就像是有预谋一样,反驳起来并不容易,可此刻不能输任何气场,他同样阴阳道:
“延尉府私放嫌犯,也是很有风采!”
消息灵不灵通不好说,但从时间和人物上来说,的确带着股算计的意味,刘彻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倒向了韩盈,只是巫蛊之术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痕迹,犹豫片刻,他呵斥起来: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给朕停下。”
皇帝发话,闻人甫和延尉丞连带着议论的朝臣都只能闭上嘴。
见众臣安静下来,刘彻这才吩咐:
“巫蛊之事重大,不可轻言,来人,去召韩盈,尔等继续奏报。”
“这……”
闻言,诸位大臣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想出言阻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纷纷憋屈的闭上了嘴。
皇帝发话,殿外的黄门自然不敢松懈,急行出宫后,换上快马,一路疾驰到了客舍。
“陛下召我进宫?”
韩盈哪成想真会有傻子敢弹劾她,还是在朝会的时候,故而今日穿的极为休闲,此刻听黄门郎讲完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她在心中谢了对方的所有男性亲属,笑着对黄门道:
“我这就更衣戴冠,你先稍等片刻。”
可算能和人开撕了,还是这么大好的局势,不把这人送土里,怎么对得起他送的大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