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战斗, 年轻的鬼王或许还不是两面宿傩的对手,但是在夜色中潜逃,对于他而言, 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了。 身后大江山的动静很大, 怀里的妻子听见响声,像是有点害怕,紧紧扯起了他胸前的衣襟,面色苍白,满脸不安, 直到脱离了这里,她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 只是眉宇间的忧愁依旧没有散去。 “没事了。”他揉揉她的发顶, 心里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我在这里。” 见他开口, 她揪着他衣襟的手力道霎时加重, 深呼吸了几下,说道:“我、无惨, 我……我现在。” 她怀孕了,来找无惨,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但她实在是不敢说出来这件事。 那天, 光是知道她和宿傩做了那种事,无惨都气成那副样子, 现在若是让他知道,她和宿傩之间又有了一个孩子,他说不定会杀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 她便再也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只是下意识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通过他的体温汲取安全感。 好奇怪,现在无惨的体温,竟然是热的。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热度,显得烫得过了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灼伤,但身体里的血,却无比地欢喜,叫她不自知地倚靠上去。 头顶被抚摸了两下,他像是十分享受她的依赖,连呼吸都加重了一些:“不必担忧。” 他安抚着她,却叫她更加不安了。 狡兔三窟,无惨的住所多之又多,这一次,他带她回到的地方,又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是一个小村庄,距离平安京不远,因此也算得上繁华,经常会有行路的商人在此驻足,于是便有人开始给商人出租自己的住房,在这一带,夜间常常点着灯火,因此,此时此刻,他们院子外面挂着的灯笼,就不显得突兀了。 一走进院子,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花,穿过花间小径,前面便是一个池塘,池塘上的小木桥摆着许多地灯,旁边的花朵随风摇曳,给人朦胧、温馨的感觉。 “此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了。”少年牵着她的手,带她往桥上走,又问她:“葵喜欢吗?” “……”她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满是紧张,止不住地想:现在她的身体里全部都是他的血,又是他底下的鬼,那么他可以和宿傩一样,看见她孕育生命的迹象吗? 如果被他发现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小心些。”见她走神,少年轻轻扶住她的腰,语气温和:“葵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她愕然地看过去。 他说什么? 她、和他的孩子? 产屋敷无惨带她在桥上停下,一起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鲤。 “我已然知错了。” 他的眼里满是柔情,语气也十分真切,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往后,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让我照顾你们母子,好不好?” 她嘴唇颤抖着,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无惨竟然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做了他的。 她应该否认的,她平生最恨的便是谎言和虚伪,但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变得和自己厌恶的人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开始说谎,变成了一个虚伪、扭曲的人。 这让她伤心极了,眼泪慢慢往下坠落,见她这样,少年一顿,紧紧攥起她的手,问她:“难道葵还不明白吗?两面宿傩刚刚,是想杀了我们的孩子吧?没有人会真的爱你,护你,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挚地爱着你,愿意保护你的人,只有我。” 对于他这样的语气,对于他这样的话,少女再是熟悉不过了。 表面柔情缱绻,实际上,他是在威胁她,若是她不答应,他会怎么做? 她不敢去细想。 “好。” 葵掐着手心,忍住眼泪,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少年轻笑,将手轻轻搭上来,叫她遍体生寒。 她知道,从今日开始,她也开始彻彻底底地往下坠落了。 …… 第二天起来,羽生葵便感觉自己的状态无比地好,既没有强烈的饥饿感,也没有那种想要粘着无惨的念头,从身体到大脑,都轻松得不得了。 她顿了顿,不知道无惨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个阴间人不会真的要和她玩什么纯爱的戏码吧? 她皱眉,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对于怀孕的知识,她并不十分了解,却也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的肚子就会鼓起来。 感觉好奇怪。 她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还是尽快死掉算了。 【宿傩那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羽生葵思索了一会,对系统说:【调整我身体的数据,让我的身体不断衰弱,做出正在被孩子蚕食的假象。】 也不知道无惨得知她和宿傩“真的”有了一个孩子,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想想就很期待。 …… 产屋敷无惨是抱着鲜花进来的。 他亲自在院子里摘的花。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赠送礼物,去讨心上人的喜欢。 他不由得有点忐忑,强装自然地将鲜花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她,一贯伶牙俐齿,极其擅长伪装的少年,在此刻,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少在这些事情上,他不想再戴上假面,用谎言去博得她的喜欢,但真实的他,却竟然如此笨拙,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少年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半天以后,还是没法说一句关于花的事情,只好问候她的身体。 “我近日来,研究了一个法子,可以压抑你体内躁动的血液,你可感觉到有效果?”他问。 少女点点脑袋,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摆在一旁的花束,抿起唇:“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