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得不算早, 伊薇特一家已经在了。哥哥和嫂子也坐在一侧,见他们过来,哥哥纪伯伦友好地对他们笑笑, 招呼妹妹和客人入座。 这似乎真的只是寻常人家的普通晚餐,没有华而不实的装饰, 没有成群的仆从, 就连入座的人们也都摒弃了繁复的礼服而选择干净舒适的常服。 克莱斯特在特丽莎身边坐下。 他答应了帮助他们研究克制海妖歌声的耳塞,之后的一些关于海妖歌声的试验要和纪伯伦一起合作。 纪伯伦回来得知事情始末后就来拜访过他。 二人简单聊过几句。 纪伯伦长袖善舞,说话做事都很妥帖。克莱斯特想要刻意交好谁的时候, 也很难惹人生厌, 两人相谈甚欢。 如今餐桌之上,两人都怀善意, 闲谈起来场面也很和睦。 没说几句, 国王和王后也忙完过来。 他们也未着礼服, 就像寻常夫妻那样一同走来, 走到桌旁, 国王顺手帮妻子把椅子拉开。 没有说什么客套的场面话,国王只随意一句,“开饭吧。” 各色美食次第上桌。 特丽莎偶尔给他介绍几个他没吃过的菜, 遇到口味比较特殊的菜也提点一些, 克莱斯特没吃到让自己失仪的东西。 自己家里吃饭没那么多规矩, 荆棘也不讲究吃饭不说话, 一家人在夹菜的间隙也闲谈一些。 伊薇特和扎克利讲了深红山谷的原始森林,纪伯伦讲了一些各国游历时的见闻,就连菲利克斯也聊了几句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 特丽莎本没谈及自己, 只是王后问询, 她便也聊了聊在阿克尼亚的见闻。 ——略过了那些惊险的部分, 只提及了风土人情。 特丽莎一家人并未将克莱斯特晾在一边,时不时的与他搭话。问及他的时候,克莱斯特便帮特丽莎补全一些细节,好像他们真的在阿克尼亚游山玩水一般。 惹得特丽莎赞赏的看了他好几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人在侧,就连黑龙也不像传闻中那样脾气糟糕,甚至还心情颇好的冲他遥遥举杯。 克莱斯特礼貌回应。 气氛就像软绵绵的毛线,织成一条长长的围巾,在寒冷的冬夜里松松垮垮地围在每个人的脖颈,柔软又温暖。 可气氛越是这样温馨,克莱斯特便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就像混在面包里的面包果。 他无比清楚,自己是装的。 剥开他温柔体贴的外壳,内里,他还是那只伏于幽暗的海妖。 她应有的爱人,应当如她一样坦荡赤诚,相信光明并肯为之不懈努力。 那似乎是与自己相悖的另一个极端。 但他不想也不会放手。 他不相信特丽莎会爱上这样的自己,他也完全不敢赌。 他不介意为她继续伪装,他也只能继续伪装,寄希望于瞒过自己,也瞒过其他所有人。 至少现在无人发觉,不是吗? 现在也很好。 只要继续装下去就好了。 晚宴已近尾声,喜悦在国王脸上点出快意,他高举起酒杯,朗声道:“敬光明永恒!” 一家人纷纷笑着举起酒杯,克莱斯特慢了一拍,也随他们一起举杯。 众人道:“敬光明永恒!” 克莱斯特在明亮的灯光下也随着他们轻声笑道:“敬光明永恒。” 酒足饭饱,兴致上来的国王非要拉着小辈们一起去院子里掰手腕。小菲利克斯也在一旁起哄,“好耶!” 一听这个提议,特丽莎便目光炯炯地往妹夫扎克利的方向看去。 “啊,我也想试试自己今年有没有长进。”纪伯伦附和道。 众人便笑闹着起身,往庭院里去。 国王走在最前,引他们往石台走去。 特丽莎抱着菲利克斯走在前面,与他探讨待会是自己会赢还是他父亲会赢。 菲利克斯苦恼的蹙眉思索着答案,其他人也不时逗弄他几句。 克莱斯特随大流慢慢跟在后面,王后慢了几步,裹紧披肩含笑站在一旁看向克莱斯特。 本想与克莱斯特说几句的纪伯伦识趣地往前行去,王后走到克莱斯特身边,和蔼地问他:“怎么样?这几日你还习惯吗?” 王后身上感受不到高高在上的疏离,特丽莎的母亲就像一阵和煦的风,任谁也说不出讨厌。 克莱斯特礼貌且亲近的笑回道:“很好。荆棘与我待过的地方不同,但却是让我最舒服的。” 王后笑起来。 “她很少往回带朋友,日升节前带回来的,”王后偏头对他微微点点,“目前还只有你一个。” 满足的喜意悄悄在心底开花的同时,克莱斯特揣摩过王后的每个字词,接道:“是我的荣幸。” “不知她有没有与你讲过,荆棘以前并不太平。” 克莱斯特点头应是。在曼宝泽提及大公的时候,她确实提过几句。 王后脸上的笑容便更和蔼了,她松了口气道:“她小时候荆棘并不太平,伊薇特又身体不好。那个时候我们都怕会失去她的妹妹,便在伊薇特身上投注的精力更多。” “她自小责任心就强,不光照顾幼妹,也连带着照顾我。” 王后叹息,“她心思沉,有什么心事从来不与我们说。外出游历之后更是。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她不愿让我们担心,很多事情都不曾提过。” “但我想,”王后偏头看他,“利兹城的‘异宠’,没那么容易对吗?” 克莱斯特迟疑了一瞬没有说话。 王后了然,心疼的长叹。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们疼爱伊薇特,也同样疼爱特丽莎。我知道节后等不了多久,她又要离开。” “你们既是朋友,”与特丽莎相似的眉眼恳切的望着他,“我能否请求你,在外多照顾她一些?” 克莱斯特直视着她母亲的眼神,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