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府的核心是中渝区,而中渝区的核心,便是这座依山就势,沿江而建,上下高差近百丈的洪崖山。
这座城中之城以钢筋为骨,原木为肤,无数根巨大的梁柱钉进崖壁,撑起这座从极远处看,宛如蜂巢的魔幻建筑群。
檐角峥嵘的牌坊之下,是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山间主道。
四周有繁密的轿梯、雕刻楼廊上下交织,左右横联,在这片密集的崖楼之中隔出一条条热闹繁华的半山街市。
逼仄的巷弄之中,还有诸多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起伏,不知通往何处。
看似混乱的环境之中,却暗藏着一条不容触犯的铁律。
洪崖山五层楼,以‘金、银、铜、铁、瓦’命名,铁楼之下可以自由流动,可铁楼之上绝不容许擅自跨越进入。
擅越者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条冰冷森然的规矩背后,是这座‘城中城’在开放之初便定下的经营模式。
铁楼之下,并没有修建住宅,所有的商铺全部以租赁的方式对外开放。
重庆府的百姓也能自由进出,吃喝玩乐,百无禁忌。
可在铁楼之上,却又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只有一间间以‘阁’形势存在的私密住宅,没有任何商铺,也禁止外人随意进入。
唯一的通行凭证,便是在这里的居住证明,俗称‘房契’。
当然,世事无绝对。
除了房契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东西,能够让持有者在这座洪崖山畅通无阻。
燕八荒手中的这块锦衣卫百户令牌,便是其中之一。
“滴。”
随着轿梯大门缓缓开启,一片绝不可能出现洪崖山的田园景象,在燕八荒眼前徐徐展开。
方圆不过数亩的天地内,阡陌纵横交错。
成熟的稻田在晨光之中宛如金铸,稻禾捧腹弯腰,清风吹过,便是一片金浪翻涌。
数十名专门调配,身形健硕的偃人在田间耕种。
这些偃人男女都有,人人脸挂笑意,目光平和,几乎如出一辙。
在阡陌的中心,修有一间茅草屋舍。
门前不乏美池桑竹之属,甚至还有一头黄犬在尽情撒欢。
而在田野的边缘四角,栽着四株参天大树,树荫如盖,绿叶之下趴着一只只通体泛着冷光的械蝉。
此刻如果有人从更高处俯瞰,只能看到一重气度恢弘的雕兽灰瓦宫阙,根本看不到这方天地。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此刻燕八荒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重庆府的千万百姓,谁能想的到传闻中矗立在洪崖山之巅的‘金楼’,竟是隐匿着这样一个‘桃花源’。
“燕老,你来了。”
俯首耕种的人群中,一个肩背宽厚的农夫抬头望了过来,沾着些许泥土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话音刚落,农夫周围的偃人齐刷刷抬头,纷纷展颜欢笑。
“燕老。”
语调整齐划一,就连那笑容的弧度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
此刻虽是晨光和煦的时候,但燕八荒却蓦然感觉一股寒意直窜头顶。
“卑职燕八荒,见过秦王殿下。”
燕八荒抱拳拱手,一躬到底。
“说过多少次了,燕老你直呼我本名朱佑弘就行,用不着称呼那些虚头巴脑的头衔。”
屋舍之前,燕八荒和农夫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张破烂陈旧的矮几。
几案上面摆着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仅仅只是两碗寡淡的白粥。
“您是大明律承认的帝国藩王,直呼名讳乃是大不敬,按律当斩。”
朱佑弘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执拗的老头,无奈道:“都是些被人扔进故纸堆里的东西了,也只有您老还在坚持。”
他摊开两手,展示自己身上沾满泥点的粗布短衣,哈哈大笑。
“再说了,这天下哪儿有把自己王府出售给别人当安全屋,才能养活自己的藩王?”
“是新东林党该死!”
燕八荒神色冷峻,虎目之中杀意凛然。
“别这么说,他们能留给我一命,只是将我囚禁在这里,我已经很知足了。”
朱佑弘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愿意他们削了我的藩王头衔,将我贬成庶民。最起码那样我还能离开这里,去看看如今帝国的江山究竟是个什么景象。”
燕八荒垂目沉声,“是卑职无能,不能助王爷脱离樊笼,请王爷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大势倾轧之下,能随波逐流已经是难能可贵,谁都无法阻挡。”
“好了,不谈这些。”朱佑弘笑着摆了摆手,指着案几上的粥碗,“这么早,燕老您应该还没用过早饭吧?这粥可是今年新打的稻谷,滋味不错,快尝尝。”
燕八荒沉默不语,双手捧起粥碗,三两口便吃的干干净净。
和他的雷厉风行比起来,朱佑弘却显得慢条斯理,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品尝。
片刻之后,朱佑弘将最后一口米汤喝进肚中,这才一脸满足的将碗放下。
“我记得在我还没来重庆府就藩之前,曾经在黄梁史库上看见过一些关于前明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