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海,浪遏飞舟。
看着前方海面静立的身影,站在舟头的孟席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显阴鸷。
“不要停,直接撞过去。”
孟席冷冷开口,脚下贴着海面飞行的舟船骤然提速,撕开重重浪头,朝着负手而立的徐海潮径直撞去。
“这次坏事的人可不是我,孟大人就算心中有火,也不应该发在我的身上吧?而且大家同朝为官,擅杀同僚,你恐怕也不好跟新东林党交代?”
淡定的话音随风落入耳中,孟席抿紧的嘴角重重向下一坠,目光定定看着前方,直到那张可恶的笑脸近在咫尺,才终于开口。
“停下。”
长舟由极动瞬间转为极静,舟身两侧轰散的波浪卷起大片白色的泡沫。
徐海潮抬起衣袖擦了擦拍打在脸上是的水点,嘴角的笑意依旧如常,看不出半点恼怒。
“徐大人这句话可就说笑了,我孟席不过只是在工部挂了名字的匠人而已,无官无职,怎么敢向大人你发火?”
孟席口中说出的话语看似客气,实则态度冷漠,居高临下俯瞰着徐海潮。
他身下的长舟形墨甲足有两层楼高,庞大却不臃肿,通体流线清晰,泛着阵阵金属寒光,跟徐海潮那艘装模做样的仿古扁舟比起来,高下立判。
徐海潮笑道:“无官无职不过是因为孟大人你志不在此。如果你愿意,不说工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的位置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徐大人现在不呆在倭区收拾残局,反而在这里拦我的路,应该不是为了跟我品官论职吧?”
孟席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冷笑道:“还是说徐大人打算左右逢源,想把我也留在倭区?”
“孟大人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堂堂矩子堂中部分院的副院长,岂能是我一个小小儒四敢打主意的?而且现在那个武夫最想杀的人,恐怕是我这个代表儒序出面设局的人。”徐海潮一脸苦笑。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事到如今,孟席已经没有心情跟徐海潮继续打这些太极,眉宇之中挂满了焦躁和不耐烦。
徐海潮闻言笑了笑,并未开口,侧身退开一步,让出身后的船舱大门。
“好久不见了,孟席。”
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传入耳中,推门而出的身影却让孟席瞳孔骤然收紧。
“是他?!”
孟席心头猛地一颤,脸色蓦然变得极为古怪。惊疑不定视线在徐海潮的身上停驻片刻,这才看向那名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老人。
“墨序孟席,见过岷王殿下。”
孟席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暗中命令身下的墨甲缩小体型,直到与面前的扁舟平齐,这对着老人拱手行礼。
但无论是面带笑意的短发老人,还是眼神中暗藏揶揄的徐海潮,此刻都看得很清楚,对方躬身的速度十分缓慢,而且幅度极小,透着一股不情不愿的别扭。
“呵,墨序.”
徐海潮心头冷笑一声,随即便按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些虚礼就不用了。像什么殿下之类的话也不用说了,如今的皇室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说着不顺畅,我听着也不习惯。”
老人对梦席的态度不以为意,笑着打趣道:“还是你已经忘了我这个老朋友的名字,所以叫不出口了?”
大明帝国岷王,朱平炎。
这个名字孟席当然不会忘记,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当年若不是这个名字,墨序在‘天下分武’之中或许不会遭受那么惨重的损失。
但他不是在隆武帝薨逝之后,便被首辅张峰岳囚禁在皇宫禁院之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东林党和皇室之间的矛盾有所缓解,还是蛰伏已久的皇室已经无法继续再忍耐下去,准备动手反击?
心中怒涛翻滚的孟席,表面却平静无波,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您可以平易近人,但我不能不守规矩。”
“这么多年没见,孟席你还是一点没变,依旧是这副固执的性子啊。”
朱平炎乐呵呵道:“老实说,你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孟席直言不讳。
“放心,新东林党目前虽然还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但同样也没兴趣跟皇室化干戈为玉帛。”
朱平炎似乎能够看穿孟席平静面容下的重重疑虑,坦然道:“我也是趁着张峰岳暂时分不开心思,才能从那座樊笼里走出来放放风,透透气。”
“殿下好手段。”孟席这句话说得倒是十分诚恳。
诚然,张峰岳现如今因为推行新政,需要处理的政务量暴增,但如果说这就会让一序二无暇他顾,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能在张峰岳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潜入倭区,朱平炎的手腕和胆量当真是令人叹服。
孟席口中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殿下今天专门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吩咐谈不上,只是大家多年未见,来找伱叙旧罢了。”
朱平炎略显感慨道:“要是错过这次的机会,再相见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