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色官。
因他是四品中书侍郎,又与许敬宗走的很近,一般署衙朝臣都不愿得罪他。
他‘推荐’来的胥吏,能收也就收了,横竖也不是正经官,不好用也不差这一个闲人。
姜沃闻言感叹道:“李侍郎这是生财有道啊。”
媚娘轻声冷笑了下。
“是,歪脑筋倒是灵活,只盼着他在世家事上,也有些别出心裁的主意才好——若是这件事办的漂亮,卖官事说不得还能给他减一等罪名。”
姜沃便知:媚娘是准备把许李二人,尤其是李义府,当成黑手套用了。
不,或许许敬宗能算一把长期使用的黑刀。
李义府才是黑手套,正好干完活弄脏了(也是这手套本来就不干净)就正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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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下省署衙。
许敬宗和李义府正在反复推敲皇后的话。
生怕理解有误。
讨论完毕,许敬宗还随口安慰了一句李义府:“如今陛下委以后政事,念在当日请立东宫的份上,你的官位大概可以动一动了。”
许敬宗已经拜相,官职上实则到头。
他愿意主动投靠皇后,也愿意接下皇后这个‘打压世家’的交待,除了他自己没有家世靠山,想要更好的保住当前官位荣耀外——
还主打一个情绪因素:之前裁‘入流官’事,许多世家朝臣,既不敢明着怼皇帝,也不去怼拟诏中书令,反而抓着他这个审核诏令的门下省侍中,狠命一顿怼。
这个仇怨,许敬宗记到现在!
与许敬宗是寻靠山不同,李义府则是升官之心狂热炙盛。
他如今是中书省的四品侍郎——旁人看他官位已然不低。
但是他觉得自己该更进一步才是!
他可是首倡改立太子的人啊,怎么这几年过去,皇帝完全没有再升他的官位,也没重用他?!
最惨的是,他虽然在中书省做侍郎,但两位顶头上司,杜中书令和王中书令都不大看重他,常让他坐冷板凳。
尤其是王相。
王相原本是吏部尚书,就是那位姜侍郎的上峰!
因姜沃已经位列同中书省门下三品,每回中书省的议事她也可参与。
李义府就眼睁睁看着,王相对姜侍郎,可比对自己和气亲厚多了,有时候甚至直接越过他,反而教着姜侍郎起草诏令。
好似她才是这中书省的侍郎,自己倒是个外人。
简直给李义府气完了。
而每每看到姜侍郎一身紫袍,他就抓心挠肝似的。
既然姜侍郎是因为吏部资考事,做了半步宰辅。
那他也要做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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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很快听说了李义府的‘大事’。
他提出了‘七姓十家不得内部通婚’的禁婚令。
事情其实还要从崔家说起。
李义府于去岁,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崔氏女。然而,虽说他求娶的是旁支庶女,崔氏还是毫不给面子,一口拒绝,而是表示‘再不必为此事上门’的断然拒绝。
原本被折了面子的李义府,就在暗中记恨,此时有皇后背后撑腰,正好狠踩世家一脚。
他直接上奏疏,提出——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凡此七姓十家(崔氏被他算作两姓),不得自为婚姻。”
一时,朝野间世家名门(尤其是这些一等世家),舆论哗然一片。
姜沃吃瓜中。
毕竟这件事让姜沃打头去干,她是不愿意的——性价比太低了。
一来,想打破传统的观念,比打破官选方式更难,并非一道‘诏令’能禁止。二来,此禁婚令若下,甚至有更突出这几门世家与众不同的意思。
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禁书一样。
皇家都要特别强调这几家不许彼此通婚,那岂不是更说明这几家的门望地位?
观史明鉴,此时人几乎不能想象世家的消失——如今世家们顶多感慨下他们不比当年,但真没觉得自己会消亡。
毕竟朝代换过多少他们世家都还存在。
真正让世家颓掉甚至泯然众人的,除了靠改变人才选拔的方式,不断打破阶级被垄断的壁垒外,还有……物理消失。
晚唐黄巢直接就以‘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方式,端了大半世家传承。
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别的?
但第二条路,都不能称之为路,只是无可奈何。因为当天街踏尽公卿骨之时,必是民更不能聊生的乱世。
此时李义府提出的这种‘禁通婚’,只能算是一种精神胜利法。
媚娘问起时,姜沃便合盘托出她的想法。
又说起先帝在时,有几年曾提出来:“王妃、主婿皆取自勋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