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不可言说的禁地(1 / 1)

青春,多么可爱无限的歌儿,竟从游乐园回家的那一天起被彻底叫停。  自从生活被局限在小小轮椅上面,莫胥便时刻深陷于一种多愁善感的情绪之中。  有时候哭确实能讲清原因,但大部分时间里,他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偶尔熟悉的老歌一响,翻翻稚嫩而久远的日记,抑或呆呆坐看聚散由缘的风云,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他都会木然感觉脸颊慢慢湿润。  眼泪总是自顾自诉说它的悲,它的喜,极少提前告知他。  现在,面对那么一幅美好的画作,他的眼泪又憋不住,滑过画框,滑过手背,滑过心中喜悦,滑过岁月的热烈吻痕,滑过无数个求死不能的夜晚,终于,滑到了她的指尖。  那一刻,裴青青仿佛瞬间感知到了莫胥这个男孩心中的所有苦痛,怨愤,自疚,忍耐,绝望......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就是很好,我......”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不必多言,我懂。不用谢。”她微微笑了,眼中也有泪花闪烁。  莫胥点点头,继续沉浸地看画,她看着他,莫名想抬手替他擦干眼泪。  手快碰到脸颊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还拿手挡开,像头受惊的鹿,但一看清是她,眼神中又饱含愧疚。  “我太入神了,刚才......”  “没事,没事了。”  她突然撑过窗户,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女孩的头发好软,好香。  他慢慢闭眼,双手松开画框,脱力搭在轮椅两边,任泪水默默浸湿她的肩。  早春的某天,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奔波了大半年后回到家,什么也没说就先紧紧拥抱了他和妈妈。  那样温暖而深刻,踏实且心安。  未曾想,辗转二十岁,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孩,肯拥抱残缺的他,带给他那般相似的感觉。  裴青青,他慢慢睁眼。  我真的真的,他把手举到半空。  好想好想好想,他轻轻抚上她的背。  和你永远在一起,他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到她的肩上,双眼又湿润了一遍。  “没事,没事了。”她哽咽着重复这句话。  “裴青青......”  “我在。”  “我想说,我想告诉你,我......”他低头酝酿,看见自己的双腿,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你也是,莫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婆来喊他吃饭,屋里,他安坐桌边,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可等外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那盆绿萝仍旧形姿招摇。  裴青青已经回家了,而她留下的那幅画被他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小心珍藏起来。  天色暗沉下来,母亲忙碌一整天,终于回到家中。  她悄悄打开莫胥的卧室门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便和外婆在外面聊起天,莫胥正在读书,没注意到母亲的举动,但因为门没关紧,三小只偷偷跑进他的卧室。  “白白啊,那是垃圾桶,乖,不去翻。”  看样子,他想,它们还保留着以前流浪时的坏习惯。  这时,它们过来蹭他的裤腿。  “你们想玩玩嘛?”  他捏住黑笔的笔帽举在半空,三小只左扑右跳,也许因为刚吃完了晚饭,肚子圆鼓鼓的,一只稍微动弹都很可爱,何况是三只小猫,可爱值直接融化了他那颗似坚石巨峰的心。  “哈哈哈哈哈——”他笑出声。  “只是可惜......”  笑过一阵,莫胥的脸色又暗沉下来,他揉揉膝盖,不知是对它们还是对自己在说。  “我没法和你们一起跑,一起跳,也没法......爱我喜欢的她。”  夜深了,他洗漱干净,被妈妈抱到床上。  母亲走后,他静静盯着半掩的窗,曾经,那是一片灰色,而今,虽然这漫漫长夜依旧失去了白日里多彩温暖的光,但看着月辉透过窗户投洒在桌上,柔软清冷,也不失为一种极好的享受。  入夜后,时间流逝很快,莫胥粗数到两百多只羊便安然睡去。  梦中,黄昏时分,他站在一片广袤原野上,稻草竟长过他的腰,摇摇晃晃,瘙痒他垂下的双手。  “莫胥——”  谁,谁在喊?  他转过身,看见戴着草帽的裴青青朝他跑来。  眼见要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半蹲,张开双臂迎上她娇弱柔软的身躯。  “莫胥,”她伏在他的耳边轻说,“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说真的么?”他木讷地问,不敢相信这幸福话语。  她撑起身,两颊微红,挽住他的脖子,深邃的一双眼里只装得下他的身形。  “带我走吧。”她说。  “好......”他闭上眼。  太阳落下山,在全黑之际,圆月衬出他们拥吻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