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莫胥笑了,没想到那个怯懦的自己竟会那么富有干劲。 “其实,你也不赖,从一颗小草长到现在这么高,很累吧。” 这句自白不知是鼓励从前的自己,还是疼惜那个卯足劲往前冲的少年。 他记得,记得很深刻,在内投了十几个编辑无果后,年轻的自己决定出去散散心。 那天,很冷,想是已经入冬了。 母亲还在上班,外婆想推他出去,正巧高宇来了,莫胥穿好毛衣、羽绒服,和他同行。 乡下的小路虽然不比城里那么好走,坑洼不平,但风景独好。 山岭在他眼中换了件素衣,许是怕不够漂亮,又招来几朵花儿似的云,稍加点缀真成了整片土地上最靓丽的姑娘。 一条小河冲出两峰之间,似马奔腾,它身上扛了一座小木桥,两个农人正拿了梯子和筐准备去摘苹果。 半腰的几户人家这晚才升起炊烟做早饭,于是那些孩子们啊,赤着身儿就从烟囱里往外爬,在屋顶上追追打打。 莫胥的目光飘至每一处美好而宁静的地方,情绪高涨,随口作出一诗。 “桥马遥遥道难行,藤鞭曳曳影相随。 愁色已故屋后雪,心悦跋涉山河催。 若是枯草逢新绿,我与春风一同归。 可恨此生路绝行,但惜佳人梦时醉。” “什么意思?”高宇不懂。 “我这一生啊,”莫胥微微低头,解释道,“像骑马走在长长远远的颠簸小道上,路边形似粗鞭的老树藤条形姿飘飘,紧紧与我相随。” “现在,我的忧愁,已经像屋后堆积的雪一样落完了。” “在山河的催促下继续跋涉吧,一切的一切都该释然,如果枯草又在来年簇簇丛生,幽绿依旧,我便与早春的风一同归来。” “与其痛恨这一生可能很快就走到尽头,倒不如好好珍惜曾在梦中和......”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和什么?” “和......她痛饮而醉。” “他?老莫吗?” “不......” 这时,轮椅刚好压过几块松垮的石板转弯,左边一树盛绽的冬梅突然窜入他们眼底。 “好.....好美。”高宇也看呆了,停下脚步。 在纯净无暇的背景下,她放肆伸展枝桠,自身孤傲艳丽,冷酷绝情,却用一身粉白温暖了整片土地。 像一抹难得的光,被抛进不见天日的黑巷,然后俯身告诉里面每一个蜷缩的人:“相信希望。” “真是,幸运。” 莫胥笑了,抬头看着那一树可爱的冬使,眼泪融进小堆雪里。 他们回到家后,莫胥就伏到桌前写下了一首新诗。 是,是什么呢,怎么......明明那首古诗都能记住。 现时的莫胥揉揉眉,打开抽屉,翻找起来。 一会,他就从几本废稿下面找到了十年前自己记录诗歌的本子。 上面覆有尘灰,他用纸擦干净后轻轻翻开,一页页黄纸似乎都在各自俗说着曾经多么热烈的故事。 “找到了!”他很惊喜。 “来世想卖花 入冬再围着火炉慢慢讲来不及说的话 我想给没有归处的人们一个家 蒙上孩童幼稚的眼 纵使污秽变幻、浮夸 ———————— 来世想卖花 每个花季做过的事都悄悄记下 把一捧清香束在破烂檐下 告诉他们无需攀求鲜衣怒马 最难得日子安平、无华 ———————— 来世想卖花 辗转到头留最艳的一朵赠你 冷冽如清泉流响 火热似天边红霞 最美好的祝福藏于心底 随它的芬芳找寻吧” 年轻的莫胥写下来这首诗后,心情变得好得多。 连一树梅花都在凛冽寒冬里热烈绽放,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向上? 于是,他将之前揉作一团的写了编辑邮箱的纸展开,把它工工整整摆在镜子前,再次埋头改文。 两日后,他听到熟悉的邮件回复声。 “呼——” 他忐忑地点开了邮件。 【内投通过,可以签约,期待与您的合作。】 “通过?通过......通过!” 他睁大眼,握紧手机的手在空中狂舞,另一只手使劲捶打桌面,笑声似要掀翻整个屋顶。 在附近树上歇脚的飞鸟惊起,掠过青云,扑向更遥远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