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莫胥躺在床上,许是之前趴在桌面小眯了一会,现在没剩多少睡意。 他不明白在如此深黑的夜,睁大一双如此爱慕他人的眼睛,究竟能看清什么伟大的思想,什么深刻的谜底。 想到明儿又是那个男人的忌日,他痛苦地闭上眼,心说如果母亲不是在冬天走的,也许自己还能在上坟的时候提前去问问她什么想法,该不该去一趟。 可是啊,问了又能怎样呢,亲爱的她,也再作不了回答。 其实,他自己早就心知肚明,不愿意去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大脑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无论如何,起码今晚还是安宁的。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滑游,忽而攥紧拳,忽而松开,眼神跟随指尖摇摆,半会凝视,半会涣散,最终飘停在桌上。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积累些存稿。 想着,他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坐好,攀住轮椅的车把,把它旋过来,然后慢慢挪上去。 桌上的书还晾在一边的地上,按外婆的话说,明儿个早上就都干透了。 他把自己推到桌前,打开电脑,认认真真码字,一点不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影响。 休息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正要重新推回床,他瞥见了那幅画和那张纸条,以及插在一旁笔筒里的触控笔。 真想看见,此时此刻,她的睡颜。 算了,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好,床大...... 次日早,他还没醒,恍惚中听见大厅传来讲话声。 是高叔来了? 他赶紧强制自己开机,套上件儿黑色卫衣和米黄阔腿裤就挪上轮椅,刚打开房门,就撞见高宇正要抬起手。 “哟,小胥起来了啊。” “高叔,”他看见了高宇身后的一袋子纸钱和香烛,“这么早就去?” “是啊,老莫那边寂寞,早去早看看他。” “嗯,又麻烦了。” “你瞧你说这话!”高叔摆摆手,和外婆对上一眼,继续说,“那个,小胥啊,今年你去吗?” “我……我还有事。” “老莫啊,他有小几十年没见着你了。” “对不起,高叔,我实在不想给一个毒贩扫墓。” “毒贩?” 高宇的眼神从哀怨转化为愠怒。 “有些事,没有那么简单,老莫他......” “他没有贩毒吗?他没有让别人家破人亡吗?他没有引来仇家害得自己死掉,害得我一辈子只能生活在这个破车上吗!” “仇家?你还记得那个新闻......” “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高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回驳您。我不会去的。” “唉,三十年了,小胥,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就算再过三十年,他带来的阴影也永远不会散去。”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父亲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我相信不相信,”莫胥机械式地微微抬头,“重要么。事实就是,他害死了自己,害死了我妈妈,还害惨了我和外婆!” “胥胥......”外婆想要说什么。 “您们都别替他说话了。我还困,没什么事我就再回去睡会。” “诶,小胥!” “咣当——” 门被关上了。 他们在客厅谈话的声儿愈来愈小,最后慢慢消失。 莫胥哽咽着回到桌前,打开手机,翻到那张十年前的新闻截屏。 “形势急转直下,本市欧阳集团恶意组织贩毒一事还未结案......此人(莫某某)行为极其恶劣,被欧阳集团开除后不久便遇害身亡,传言极可能是受到那些家属的报复......(欧阳集团总经理)告诫警方应该把重心放在彻查莫某某及其过去的交际圈上面......” 就是这条新闻,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 莫某某,莫正义,莫畜生...... 他受到刺激,举起手机想砸到墙上,但猛然想到又要花钱买新的,还是忍下来,把它甩到床边,握紧拳一下一下一下砸到自己腿上。 为什么...... 右腿最先被砸出血,有些溅上他的眼,红乌乌一片。 为什么你偏偏要去贩毒,为什么我偏偏是你的儿子,为什么! 他的掌心沁出汗,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尽管大腿已经血肉模糊,撕裂的皮肉搭在边上晃,他仍像疯子一般狂怒,狠命捶打双腿。 为什么当初的车祸没有弄死我,为什么那群人都要去找妈妈的麻烦,为什么让我的外婆下跪,为什么......莫正义,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感受不到一点疼痛,这便是最大的痛苦。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我太没用,太没用了,对,对对对...... 莫胥疯狂点头,停下自残行为,举起鲜红的双手在空中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妈妈,外婆,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们....... 他忽而捂住头,忽而抱着双臂抖。 不不不,如果能强大起来,如果能有更多的钱......权力! 如果,如果...... “叮——” 手机里传来微小的提示音,此刻显得很刺耳。 “别吵!” 他大吼,抓来手机就想扔出窗,然而,他晃见上面的消息,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 【早上好,更新很快,但要注意身体。】 ——半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