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聪颖的天子曹叡,明识善断、有容人之器.......
但也有意气用事的一面。
如他先前对侍中刘晔十分器重、信任一度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但后来在曹真伐蜀之事上,发现了刘晔揣摩上意、阿谀奉承的一面,便心生厌恶直接将之疏远了。
说白了,就是他性格有点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罢。
不取刘放孙资建议、暂缓对夏侯惠录功,也是因为他这方面的性格——他已经有了将夏侯惠调任归来洛阳、为出任中护军之职作准备,但又想到了彼想在地方历练的话语,便很大度的做了私信去淮南问问夏侯惠心意如何。
容臣子自择,不能说是蝎子拉屎,但也算是君恩浩荡了。
但曹叡觉得夏侯惠值得这份恩宠。
因为广陵之战,太给他这个天子长脸了!
射杀孙韶就不多说了,以孙韶在江东的身份与地位,这是令青徐与淮南将士军心大振、挽回曹休石亭之败士气低迷的大功。
但天子曹叡更看重的,却是三千士家新军在此战中的表现。
江都坞堡、匡琦城以及各个戍守点皆摧毁,且还有部分士卒习舟船,在水上火攻了江东赖以称雄的水军!
要知道,当初他想变革士家制度时,迎来了多少质疑、遭来了多少庙堂诸公的劝阻啊~
不客气的说,士家新军干系着他的威信。
而如今一战为他正名了!
这种喜悦与欣慰,就如同先前秦朗献俘阙下一样,能让他亢奋得夜不成寐。
更莫说秦朗献俘之事还引发了一堆破事,而夏侯惠这次引士家新军而往的广陵之战,当真是毫无败笔啊!
如此,他多给予一些恩宠不也很正常嘛~
至于庙堂衮衮诸公的疑惑,他也寻個理由糊弄过去了。
在满宠的录功上表至庙堂时,李长史的私奏也到了他的手中,其中就有向他请示,是否能允了招降吴将郑胄的条件。
他当然是首肯的。
不是因为李长史在书信声称郑胄有才干,更因为郑胄愿降则意味着魏国比吴国更得人心、更顺应天命的佐证。
况且,郑胄的条件也很容易满足。
彼只不过是不愿与旧主刀兵相见罢了,魏国疆域之大,又不是只有吴国一个敌人,雍凉、幽并都需要兵将驻守,有的是地方安置。
故而,他给予公卿们“稚权录功未全”的推脱之词,便是指招降郑胄的功劳尚未录入。
嗯,就是推脱。
他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夏侯惠作回复来。
且还考虑很充分的,他借着郑胄乃帝乡之人为由,让李长史遣人护郑胄来洛阳见见。
淮南寿春,士家壁坞。
吴纲亦步亦趋在后,跟随着夏侯惠往淮水北岸的士家家小栖息地而去。
他已然是夏侯惠的幕僚了。
这是必然的事。
以李长史一直以来对夏侯惠犹如自家子侄般的呵护,莫说吴纲颇有才学了,就算他是个弱智,夏侯惠都会将他带回来好生供养着。
做人要知道感恩嘛。
知恩不图报之人,如何能成大事呢!
若是他对李长史的恩情视而不见,又怎么敢相信蒋班、邓艾与苟泉等人会对他感恩戴德呢?
“将军,我等当真要去弄饴糖吗?”
来了士家壁坞数日,大致理清楚士家新军事务的吴纲,有些不解的出声发问着。
是啊,过去北岸作甚呢?
现今才仲春二月,冬藏还未结束,何必过去打扰士家家小的清净呢?
此时就应该多督促士卒们操练演武,应该安排士卒们轮休养精蓄锐,又或者是往屯田处走走看看、提前计算好春耕所需的物资与粮种,然后前去扬州刺史府预定才对啊!
力争让士卒足食足衣,加强演武而备战。
这才是将军该作的事情,也是夯实建功立业基础的准备。
就算你不想亲历亲为,那将事务托付给他以及三位千人督也行,何必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去诱发他人私下嚼舌呢!
对,吴纲觉得夏侯惠就在不务正业。
身为将军,竟专程带着糖匠去给士家的童稚弄饴糖。
“嗯。”
夏侯惠头也不回,缓缓走上浮桥,“此事我岁前便安排下来了,只是因为战事耽搁,今正好得闲。”
饴糖就是麦芽糖。
西周时期便创制,汉时普及民间,稍微有点规模的城池内都能看见糖匠沿街叫卖的身影。
而先前士家新军应募来到淮南寿春后,夏侯惠带着他们开辟田亩时,就是主要种植着菽(豆)与黍,间杂麦与稻。黍是出征时携带的口粮,而豆则可做成豆腐,给寡肉少油水的士卒加强体质;麦与稻是无战事时将士之食。
盖因去岁大熟,颇有结余,夏侯惠便从邸阁中调拨一些麦出来给士家稚童造糖。
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只是单纯的良心过意不去,想给那些稚童点甜头。
因为如今不少士家已然有战功了,而他们所有人赎籍的顺序都是这样的:先家中儿女除士家籍、次换置田亩、再次妻与父母,最后才是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