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把孩子放了,我带你出去就是。”黄圭慢慢挪着堵门的桌椅,对身后的校尉说,“我跟你走就是了!” “少废话!快走!”校尉粗鲁地催促一声。 屋门打开了…… 院子外围满的人本来昏昏欲睡,登时精神抖擞起来,有弓的个个将弓张满瞄准了屋门…… 带着锁链的黄圭面容憔悴地从昏暗的屋里走出来——他并没有喝粥,哪还有胃口喝得下啊? “是大哥!”黄润黄泽都是心中一动。 “慢着走!”校尉缩着头藏在黄圭的身后,步步为营,很是小心。 “清儿也在他手上!”黄泽看见了校尉怀中的小侄子,立刻摆手,“都把弓放下!” 若是这锦衣校尉手中没有小侄子,黄泽手下随便哪个人都可以一箭轻松将其洞穿了!但现在……任谁都不敢胡来。 校尉走到院子中间,便拿刀拍拍黄圭的肩膀,示意站住了。 “身为锦衣卫,挟持小孩!真是令天下人所不耻!”黄泽高声道,“若是好汉,就别缩着脑袋装王八!出来同我真刀真枪打一场!” “我告诉你,别激老子!”校尉脑袋一探一探地喊着,“给老子一匹快马!出了村子,我就放了他俩!” “你可说话算话?”黄润毕竟是个粗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大哥,不可信他!”黄泽是见识过江湖险恶的。 “不能信他!” “这些狗番子的话信不得!” 村民兄弟们七嘴八舌叫嚷着。 “你们这些贼鹅头!说谁狗番子呢?”校尉吼叫着。 在明代,城里人普遍瞧不起乡下人,甚至不少城里人靠欺骗愚弄乡下人过活。他们认为乡下人愚笨,北京城的人称乡下人为“柴头”,杭州城称“艮头”,嘉兴土语则称“酒头”,至于鹅头,就是苏州城里人称乡下人的土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钟意“头”这字眼? 因为苏州人多往南京城做工买卖,所以南京锦衣卫懂些苏州土语也属正常。 何况,骂人的话往往是学得最快的。 黄泽生怕真激怒了校尉伤了小侄子,赶紧伸手示意兄弟们安静下来。 “好!我给你马!”黄润胸口剧烈起伏着,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但是如果你说话不算话的话!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堵上老子全家性命,我也会杀了你!千刀万剐!” “少废话!马来!”校尉勒了勒胸前的小男孩,男孩本来哭得累了刚刚止歇,被他这么一勒,又哇哇大哭起来。 “牵马!”黄润吼道,目眦欲裂,恨不得立时就能将这校尉生吞活剥了! 一匹马很快被牵了过来,缰绳递到黄润手中,他正待上前,人群中有人喊道:“不能走了番子!” 人群随即又闹哄起来: “对!放他走了,就是放虎归山!我们这一村的人那还有命在吗?” 校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刀尖不由自主向外指着人群。 黄圭余光瞥见,毫不犹豫,侧身扑过去夺刀,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校尉反应过来,他这一抓,没抓着刀柄,倒将刀刃抢在了手里。 鲜血从手上涌出,黄圭却似毫无知觉,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校尉怀中自己的孩子清儿。 与此同时黄润黄泽也扑上前来,黄润抓住校尉握刀的手,黄泽猛得跃起箍住校尉的脖子,将他拽翻在地。 黄圭黄润也被带着倒在地上,校尉怀里还箍着孩子…… 清儿似被父亲的目光所感染,勇气大增,张开嘴一口狠狠咬在校尉箍着自己的小臂上。 校尉吃痛大叫一声,却没松开臂弯,反倒夹得更紧了,也不知是本能还是故意为之…… 清儿被勒得翻了白眼,黄润赶紧松开刀柄,去掰校尉的手臂,见掰不开,他转身抓起了脚边的腰刀…… 黄泽倒显得镇定,从腰间掣出压衣匕首,一手托起清儿的后脑,匕首探到校尉颈下,只一抹,划破校尉咽喉…… 几乎同时,黄润一刀斩断了校尉的手臂! 清儿只觉后脑勺一热,接着就被抱离了校尉的胸口,恍神间那校尉的手臂似乎还箍着他,虽然没那么窒息了。 然后,校尉的整只手臂从清儿身上滑落。 黄圭满手鲜血,双手伤可见骨,手掌几乎被切断。 幸好,孩子没事,大家都没事。 正放下紧绷的神经松了口气,突听一人大叫:“走了番狗!” 只见一人敏捷快速地翻跃过篱笆,冲着一骑马飞速冲去——正是杨放。 不一时就到了马前,马背上大汉见了,一刀劈过,却砍了个空,反被杨放拿住手腕甩下马去。 原来本是一心赴死的杨放见了校尉的死状凄惨,突然心生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死亡的恐惧——当年他捉拿盐枭落进扬子江里都没有这般恐惧过。 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就会想起活着的美好,才会珍惜生存的机会。 很多时候,生死也就是一念,当发现有生机的时候,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生。 杨放不能免俗。 于是,他毫不犹豫,趁着众人都围着校尉鞭尸的空档,走为上计! 纵身上了马,一提缰绳调转马头,马儿咴叫一声,冲向浓浓夜幕。 黄润砍了校尉手臂正不解气,跨上本是牵给校尉的马,飞快追了过去…… 两匹马你追我赶,跑出五里地后,渐渐拉近了距离—— 倒不是杨放的马不快,而是天黑又不识路,数次差点骑到水塘中去,冲到近前了才急急勒住马换个方向;黄润就不一样了,他在此地生活了多年,哪是沟哪是坎闭着眼睛都摸得清,所以就算天黑也未受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