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 校尉驾了马车,带着林鳞游一行四人,穿过里仁街,沿着三山街行至三山门,出了三山门,再沿着秦淮河北上,走不多时,见一片大湖,碧波荡漾,唤作莫愁湖。 马车在莫愁湖畔缓缓停下了,林鳞游四人下了马车,湖边站了一人一马在等候,马是汗血宝马,正甩着尾悠闲吃草;人也是一身红,着燕闲双袖襕蟒衣,头戴金玉网巾,浓须长髯,腰间挎一长一短两把刀,长者绣春,短曰压衣,正是锦衣卫千户李春。 张贲和林鳞游率先走上前去,向李春行礼。 李春微微拱手还礼示意,指了湖边停着的一艘湖船,笑道:“春江水暖鸭先知,正是河豚欲上时,天暖气清,忽而兴至,不知两位可愿与我一同泛舟湖上,共享渔樵闲梦之乐?” 张贲也笑道:“千户大人相请,是我与林总旗的福分哪!能陪千户大人钓鱼,获侍垂纶,实乃三生有幸!” 林鳞游心道:这老东西,我俩都来了,还问愿不愿,你这不废话吗?大哥这马屁倒拍得倒溜,成语也不管用得对不对,对方听着舒坦就成了! 脸上却也乐呵着:“是啊!沾百户大人的官,不然我这小小总旗,何德何能,敢与千户大人一块钓鱼呢!” 也好,钓鱼嘛!后世的魏公公也喜欢,就当演习排练了。 看李春听了也极为受用的样子,呵呵干笑两声,抬手道:“请!上船!” 张贲躬身:“李大人先请。” 等李春上了跳板,林鳞游赶紧挥手招呼越容林珑两人近前来,带她俩跟着张贲后头上了湖船。 那校尉殿后,收了跳板,坐在船尾,指挥了船工将船撑离岸边,入了深水,船工放了长篙,与另一个船工一起奋力摇起橹来。 湖船,初时流行于杭州西湖,早在宋代就颇有名,当时大的湖船约长十余丈,可容纳四五十人;小的也有四五丈,可容纳二三十人。 李春这条船估摸着也有四丈左右。 明代的船只种类很多,而湖船制式比宋制稍小,不过装饰更为华丽,槛牗敞豁,便于倚眺。 当时著名的湖船有“水月楼”、“湖山浪迹”、“烟水浮居”等等。 坐这种湖船,顾名思义,最适合游湖。 林鳞游当年在西湖倒也坐过船游过湖,不过坐的那应该不能叫船,应该叫小舟,远不及现在坐的这般大,这般豪华。 小舟虽小,可不便宜,一小时一个人头一百大洋,那还是几年前的价,听说现在涨到一百五十大洋了,不过船工的德行倒未变,跟赶着投胎似的,说是坐一小时,“嗖嗖”两下子他就一圈绕回来了,除了看到两只水鸭子几颗螺蛳,林鳞游愣是啥也没看着。 “这船好啊!漂亮!”身处这豪华的游船中,林鳞游忍不住赞叹一声,“我想,坐这船夜游湖中,当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夏末秋初的夜里,夜入湖中,随波流止,渺然犹如莲叶。月明水清,坠露淅淅,在芦苇间吹一曲洞箫,山鸣谷应,闻者冷然,有出尘之想。” 闭上眼,忍不住陶醉其间了:“所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时风致,良可想见。” 正在船头摆弄鱼竿的李春听见,回头接言道:“看不出林总旗倒是腹有诗书,别有雅趣啊!” “千户大人过奖。”林鳞游道,他本来是卖弄给越容听的。 “我这船,有个名号,唤作‘烟波钓筏’,”李春回头看向湖面,“见笑见笑,不过小小渔船一艘,哪天你俩想夜游湖,只管借去就是。” 张贲上前跟着一块整起鱼线:“如此,就多谢千户大人了!”林鳞游忙着看船,张贲一双眼却已将两名船工偷偷打量了一番,此二人一身腱子肉,尤其是双臂,肱肌暴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麒麟臂! 如果只是寻常撑船,断练不出这么浑厚如钢的臂肌,寻常船工就算有肌肉,伙食跟不上,那也是瘦瘦的,所谓穷文富武,练武需要有经济支撑的,有经济,才有肉吃,有肉吃,身上才能长肉,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身上肌肉…… 就连当今“虎臂蜂腰螳螂腿”的锦衣卫人当中,都少有这样的手臂。这俩货就是锦衣卫也说不定,至少,绝对都是练家子! 本来嘛!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李春绝不会无缘无故带他俩出来钓鱼。 带他俩出来,也绝不会不安排人护卫。 或许,李春要钓的,正是他俩…… 李春已经理好了鱼线,竟是采用上好的蚕丝所制;鱼竿也是用的紫竹,根部还有只缠绕鱼线的手摇圆轮,竟跟现代的钓竿无甚分别。 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是浮标用的是孔雀羽,鱼饵是蚯蚓、草叶、虫子,还有面粉团子;鱼护的话,则是手边口窄肚肥的鱼篓。 张贲陪着李春,坐在船头抛下了竿,也许怕惊了鱼,两人此刻都一声不吭。 孔雀羽浮标也是静静的,静得可怕。 船舱内有桌有椅,有茶有酒有糕果。 既然是出来玩,林鳞游也不想委屈了小妹和越容,看她俩拘束地站着,便示意她们坐下,自己抓了桌上的一只苹果——当时大的唤作蘋婆果,小的则叫林檎——啃咬起来,看向越容林珑,意思是她们也吃,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大哥担着。 咬着苹果,正看着李春张贲两人的背影,李春冷不丁沉着嗓音说了一句:“林总旗不过来一块钓吗?” “呵呵。”林鳞游咬着苹果,走近前去,毕恭毕敬道:“回千户,下官不怎么会钓鱼。” “林总旗这托词起得好。”李春笑着看向张贲,“那句诗怎么说来着?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