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申饬魏忠贤(1 / 4)

启明1626 凤凰鸣高岗 3289 字 2023-06-23

天启六年,二月二,龙抬头。  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一簇又一簇的梅花。  细长而挺拔的枝条从枝头伸出来,疏密有绪地点缀着一圈圈浓墨重彩的花骨朵。  那花朵实则勾勒得不甚精细,却也无关紧要,这年代的梅花图素来讲究的是一个“枝多花繁”,枝节画对了,整幅图的精神也就立住了。  枝节自然是好枝节,老干新枝,皆昂扬向上,端的是一个劲峭傲骨,豪放不羁。  只是这枝节并不长在画上,而是生在一面十座护灯小屏前,因此它现下半边是已成型的底漆图案,另半边是按比例打成的木坯轮廓。  “……本来这一点小事,实在是不用皇爷挂心,奴婢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但是这一回,奴婢真是忍不住了,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非说奴婢要求皇爷给奴婢‘加九锡’。”  “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九锡’,是古时天子赐予人臣的最高礼遇,自古凡是加了九锡的人,要么已经成功篡位,要么正在谋划篡位。”  “譬如这《三国演义》里面,曹操受汉朝九锡,其子曹丕便篡汉建魏,司马昭受曹魏九锡,其子司马炎便逼迫魏元帝禅让,建立了晋朝,奴婢这几天思来想去,怎么都没办法把自个儿跟曹操、司马昭这样的乱臣贼子挂上钩。”  “真有什么值得说嘴的呢,顶多就是曹操的养祖父曹腾,后来被追封成‘魏高帝’了,曹腾是个好宦官,种暠曾经误劾他与蜀郡太守私相授受,曹腾不但不计较,反而时时称赞种暠是个能吏,后来种暠位列三公,亦时常感念曹腾的恩德。”  “奴婢自问是比不上曹腾,做不到像曹腾这样左右逢源,有口皆碑,所以奴婢总还是得为自己辩解几句。”  “这事儿的源头它得追溯到两年前,皇爷您可还记得,天启四年的时候,奴婢在您这儿求了一个恩典,拨了七万两银子,给奴婢的家乡肃宁县修缮城池。”  “这件事当时就有许多东林党反对,杨涟弹劾奴婢的二十四大罪里,就说奴婢改建肃宁,是效仿董卓作那郿坞深计,咳,像这种说法,在东林党里是比比皆是。”  “奴婢当时也没往深里追究,毕竟奴婢的本意,就是想为自己的家乡做点实事,只要事儿办成了,奴婢受几句污蔑那也不要紧。”  “到了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肃宁县修好了,然后崔呈秀呢,就上疏题请皇爷嘉奖奴婢,荫赏奴婢弟侄魏良卿一个都督佥事的官职,并在肃宁县给奴婢修一座牌坊兼赐敕旌表。”  “崔呈秀的这封奏疏,皇爷是亲自御览过的,并不是奴婢自作主张,奴婢一直在皇爷身边服侍,久不在家乡,修缮肃宁的工程,都是魏良卿那孩子盯着的,能得皇爷恩旨荫他一个‘都督佥事’,那是皇爷体恤奴婢的思乡之情。”  木坯上的梅枝被一把钻子窸窸窣窣得雕琢着,密密麻麻地落下许多细屑来。  钻子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把钻子,握柄、钻杆和拉杆都是半旧的木头,乍一看,跟普天之下所有木匠使用的工具并无分别。  持着钻子的手,是一双白皙稚嫩的手,这双手虽然看起来不似那些富有经验的老木匠一般饱经风霜,干起活来却十分得麻利爽朗。  它稳稳当当地聚焦于面前的器物之上,一雕再一刻,是早就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外界的一切琐事都无法干扰它的创作。  “要从品级上来论呢,‘都督佥事’是正二品不假,但是要说到实权,这‘都督佥事’压根什么都管不了,它虽然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名义上是可以统领天下兵马。”  “但这五军都督府早在景泰朝就被架空了,现在从总督军务到调兵遣将,从军队操练到任帅选才,那都是兵部在料理,各地的巡抚、总兵与五军都督府早就不存在任何上下级关系了。”  “任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皇爷赐给魏良卿那孩子的一个虚职,跟曹嵩那种因为当了曹腾的养子,便位及三公九卿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东林党总拿东汉的党锢之祸来劝谏皇爷,因此横竖就是瞧着魏良卿不顺眼,这其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奴婢自家的孩子,奴婢自己心里有数,这魏良卿要不是奴婢的亲侄,顶多就是田头一乡野村夫,锄地割草他且在行,谋朝篡位他是真没这本事。”  “这孩子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纵使他往后托了皇爷的福,生上十个八个儿子,那里头也绝没有一个能当曹操,别的不提,曹操要是轮回转世到了我大明,那也得一步步地从头科考。”  “必得待考取了进士,蟾宫折桂,才能名正言顺地当官,魏良卿这孩子要有真才实学,早就考取功名了,何必豁出奴婢这张老脸去为他求得这么一个虚衔?”  陆陆续续的,木屑又洒下来了,连文华殿内的金砖都被盖了去,那双手稍稍一转移,细屑就如粉尘柳絮般飘飘扬扬,将跪伏在地上的魏忠贤落了个满头满脑。  魏忠贤如今已经五十八岁,早就是两鬓斑白的年纪了,此刻在地上跪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膝腿生疼,背后更是出了一身的热汗。  可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仍是一动不敢动,单是直直地觑着跟前的那一小块暗昏昏的金砖面儿,连头都不敢抬。  “……然后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直到今年年初,崔呈秀又把奴婢改建肃宁的事重新拿出来说了一遍,并题请皇爷将此事宣付史馆,载入史册。”  “于是顾秉谦给奴婢撰敕奖谕的时候,用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