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无力窝在车厢角落里,彻底失去了梦想。
“染了风寒难受的还是你。”
荀谌忍不住说着,心下却不怎么好受。
他方从许都过来,先是遇上了那杜先生,得了已然痊愈的答案后便心情甚好,赶着来接人,这一打眼他便寻思着杜先生这痊愈究竟几个意思。
反正他瞧着不像是痊愈的样子。
荀晏有些回避这个问题,他蹭了蹭有些发红的鼻尖,瓮声瓮气问道:“兄长来了多久了?”
他在雒阳城里挖出了一屋子幸存典籍,威震许都。
……好吧夸张了些,但起码许都的士人圈子全盯了过来。
毕竟这年头典籍还是珍惜的,一把火烧了可能就全没了,从此世上再无流传,自此断绝,能在那场大难中保全这么多典籍,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更何况那几乎是以身护书。
连曹操都为之惊动,要派人来祭奠这几位高义之士,于是他想起了在家开族学格外快乐的荀谌。
可能是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荀友若拒绝过他,所以他也一直暗戳戳记着这人,变着法想着袁绍能用的人他咋就不能用了。
“我将他们葬于太学之后,他日太学复起,当立碑于堂前。”
荀晏低声道。
士大夫这种群体是矛盾而又复杂的,他们可以是堕落腐败的,能将一个国家拖入泥沼,也可以是高尚刚强的,临死仍不忘风骨节气。
而这般矛盾的特性却能同时存在在他们身上。
荀谌望向了车外绵绵细雨,只能幽幽叹出一口气,他回头询问道:“可能誊写部分送往许都?”
荀晏压下了喉间痒意,笑道:“早有所备。”
他早便知道许都兴学一事,许都新建,底蕴不比旧都,这些孤籍于许都而言是再宝贵不过的财富。
荀谌听得回应便安下了心,他自是信任堂弟的办事能力,既然他说早有所备,那便不需他再操心。
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一份折起的布告,荀晏低头看了看,见着是自己的字迹。
“昨日至雒阳城外,见乡闾之间皆有布告,方知清恒以试招计吏、文法吏、胥吏乃至于主簿、功曹等官吏。”
他看着堂弟说道。
荀晏未曾抬眼,只是淡淡道:“御史府新开,从吏缺少,何况策试取人,古今有之。”
“斗升小吏亦要策试来取,未曾闻之。”
荀谌觉得他在回避重点。
“天下之大,岂能事事皆闻。”
荀谌不说话了,只听车外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雨水中泛着冰冷的腥味。
“我朝任官之首要,先以德为衡量。”
他说道。
举荐贯穿了整个大汉的任官制度,堂弟之意看似仍循古制,却独独撇去了其中最为基础的举荐这一流程。
若只是征辟胥吏倒也无妨,然其中亦不乏上掾重职,纵是府台征辟,虽有四科取士之丞相故事,但也非全然不视其名声,人人皆可来考的。
“三察不起,九辟不就,”荀晏拢着大氅将自己团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神色音调愈发柔和无害,“我岂敢令他们屈身降志?”
荀谌皱眉,如今雒阳附近多是零零散散迁徙而来的关中大族,这般情况下竟还有人敢给堂弟脸色看,玩坐作身价这种手段?
他摩挲着腰间环佩,思忖着近来之事,半晌方才开口道:“你今在雒阳旧都,又身负要职,行事为天下瞩目,应当小心为上。”
他久不理政事,却并不代表他对一些事情生疏了,相反,在袁绍帐下待得久了,他对于一些事情反而比寻常人要敏感得多。
“许都官学由崔季圭操持,河北学子皆往许都,朝中下令公卿、六百石以上官吏与将校子弟为郎、舍人者,皆可入学受业,能通考核者可得授官。”
荀谌缓缓说道。
如今朝中虽置三公,事归台阁,何况三公里曹操领了个司空,太尉空悬,只有司徒赵温还在做三公制度的遮羞布,却也只是个吉祥物,内政全归尚书台。
那么这番动作只能是荀文若的意思。
那青年人促狭的笑了起来。
“考核之制本为旧制,只是贵人之家常有特例,不以考核便得授官,如今一除浮华之风,兄长以为有何不妥?”
“根基不稳,战事未定,动作稍大恐起动荡。”
荀谌不笑。
“正因此时才需动作,”荀晏敛去了笑意,显得有些冷淡,“试职、累功,本为察举一环,如今只需坐作身价,待价而沽则官爵自来,岂不可笑?”
察举制绝非恶政,兼有‘以德取人’,‘以文取人’,‘以能取人’,只是事到如今却成了‘以名取人’,‘以族取人’。
如今的时代,科举未必就比察举要好,但光是在那蛛网之间轻轻动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