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 前太丘长陈寔于家中逝世,享年八十四岁。 据说他走得很安详,儿孙绕膝, 这个岁数也是这个年代少有的高寿了。 那年荀晏十五岁, 随叔父前往郎城吊孝,见门口车乘数千, 致悼会葬者不计其数,约莫能有三万余人。 这位前太丘长誉满天下,隐居邶山二十年间中教出无数学生,桃李满天下。 他的名声有多高呢,大概就是当朝几个大臣每拜公卿, 都要叹息一遍陈寔未登高位, 自己先于他登高位好惭愧呀云云。 乡人每每犯错,宁愿受刑罚,也不愿叫陈君所短。 荀晏好生安慰了一番哭得梨花带雨的陈家阿兄, 少有失态的陈群望着满眼的白幡,一时悲从中来, 干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干的事。 他掐住荀晏面上软乎乎的婴儿肥,把发育迟缓的荀家阿弟从头到脚呼噜了一遍。 解压。 荀晏:…… 好吧, 你开心就好。 他以一种安详的姿态被人撸了一遍,还是荀彧实在看不过眼,把他从陈群手底下捞了出来。 荀晏努力踮起脚拍了拍陈群的肩膀。 “长文阿兄莫要伤心过度,太丘公有至德,在安乐中离去,一生也算得上圆满。” 是啊, 相比起那些在饥寒交迫中痛哭死去的人们, 那些葬身大火, 埋骨异乡的无名之人,寿终正寝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但他也理解陈群现今的悲痛。 失去至亲之人这种事情,三年前他险些遭遇,虽然现在荀靖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但他仍然像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一般,时不时就要紧张一番。 连带着叔父伯父都被他特别关照了,每天被投喂一些乱七八糟的滋补汤药,一家人个个保温杯养生大师。 可他仍然无法阻止时间与岁月带走长辈们的精力与青春。 时间会带走一切。 再次回到颍阴后,荀晏在城外开垦了一片田地。 如今高阳里愈发冷清,党锢解除后,族人纷纷外出,为官为吏,一展所长。 唯一的不好便是身边说话的人少了,荀晏莫名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族叔,天天那群族里的小孩就爱缠着他玩。 带孩子的一个月后,他痛心疾首的选择去种田。 种田多好,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清之对此深表肯定,但对于他决心亲身种田这件事表示不屑。 荀晏忿忿不平扛起锄头跑到田间。 “哎哟!小郎君也来这乡野之地啊!” 在田垄间卖力干活的何罗一瞟到荀晏的身影,便兴致勃勃贱兮兮的喊了起来。 他们这波人被扔到城外开荒去了,日子虽然清苦,但有大族资助与庇护,好歹饿不死人。 可其实这些人也没啥追求,只要能有块田能种,能有收成,少些乱七八糟的税,他们就会默默无闻的将一切苦咽到肚子里。 只有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才会选择站起来舍命一搏。 荀晏面无表情的一锄子锄进地里,何罗看着这小郎君这些年来几乎没啥长进的身高,再想想他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嘴边的嘲讽都说不出口了。 他转而用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荀晏。 荀晏一下子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被戳到了痛脚,凶巴巴瞪了回去。 何罗少有的鼓励道: “多吃饭多运动,还有希望,不要放弃自己啊。” 荀晏选择运动一下,他撩起袖子和人干了一架。 事实证明他可能在种田上没有多大天赋,干了两天以后就是腰酸腿疼肚子疼,反正哪里都疼,摸鱼读书抓兔子,干啥都行反正就是种不明白地。 他戴着草帽蹲在角落里头,哼哧哼哧挖着陷阱坑,希冀着晚上能抓着几只小动物。 兔兔那么可爱,他就是要吃兔兔! 田外的行人站在泥土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郎君折腾,不时还指点两声该往哪里挖比较好。 荀晏折腾完以后才看向了那人,见那人虽然衣着朴素,肤色较黑,但五官周正,气质不凡,且言语之间不似个普通农人。 行人一怔,也见着这小孩虽然身量矮小,但容貌却极盛,他恍然一笑,摘下了草帽,扬声道: “在下枣祗,阁下可是那发明了曲辕犁的荀郎?” 枣……枣什么? “枣子?” 荀晏迟疑的问道。 “枣祗,”行人好脾气的再次重复道,“祗庸孝友的祗。” 荀晏恍然:“原是枣兄,久仰久仰。” 行人反倒是一愣。 “君认得我?” 荀晏突然沉默。 不,他只是习惯性的客套了一波。 好在枣子哥很快就一笑而过,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荀晏也尴尬一笑。 “枣兄如何认得我?” 他也有些奇怪,毕竟家中兄弟个个优秀,相比起来他年幼,又不爱参加那些文会交流学识,自然名声不显。 不过也只是相对不显,旁人只道他颇通农学医学,不若几位兄长名声大。 枣祗温和笑着,老实的答道: “祗听闻荀郎年约十五,貌若好女,身量不高,如今一见,自然便一眼认出了。” 荀晏:……? 是谁!?谁传出的他身量不高这种话? 流言蜚语! 荀晏感觉自己深深被创到了,他忍气吞声问道: “家中兄长如今大多不在家,君可是要见慈明叔父?” 枣祗有些茫然,不明白眼前小郎君怎么突然态度变得苦大仇深,配上他这副容貌还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祗是来寻荀郎啊!” 他眼神发亮的盯着荀晏,看得戴着草帽的少年忍无可忍压低了一点草帽,避开他炽热的不明目光。 枣子哥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态度过于热情,可能会吓坏了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祗自幼便好农桑,自认颇有所成,那日得见郎君所制的曲辕犁,顿时惊为天人,欲与君
第28章 第 28 章(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