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一共十条,一路都是修哥儿亲自拎着。
塾师听了书童的传报,鞋袜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出来相迎。
修哥儿跟着王守文学过《蒙求》,“蒙求”二字取自《易经》那句“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指的是懵懂的人向我寻求教诲、解决疑难,后人便给启蒙书取名《蒙求》。
王守文教的是唐代一个叫李翰的人写的《蒙求》,里头全是人物掌故,经王守文一解说可以了解很多很多有趣的人和事。
瞧见塾师急切出来相迎的模样,修哥儿就想起《蒙求》里的一句“周公握发,蔡邕倒屣”,讲的是周公和蔡邕都很重视人才,得知自己看重的人登门后哪怕正在洗头也会握着头发出来相迎,匆忙之间甚至会倒穿鞋子!
修哥儿在他爹的影响下也很尊敬师长,乖巧地把束脩呈了上去喊了老师。
塾师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开心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邀他爹坐下吃茶,尝尝他们自家做的米糕。
一听有自家做的吃食,修哥儿就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了,顿时坐在一边听他爹和塾师闲聊。
父子俩尝过了师娘亲手做的米糕才从塾师家离开。
塾师送走了王守文这位年轻的阁老,一直压抑着的喜悦终于都憋不住了,喜不自胜地把那束肉干摸来摸去,仿佛收到了什么稀罕的大宝贝。
他老妻觉得简直没眼看,没好气地笑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肉干是金子做的。你这么摸来摸去,别人还敢吃吗?”
塾师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回道:“你懂什么?这可是王学士亲自送来的,王学士唯一的儿子还喊我老师,给我金子换这肉干我都不换!”
不过都说有好事发生不炫耀一下就像穿着锦衣走夜路一样没意思,塾师当天就邀了几个好友过来就着香喷喷的腊肉喝几口小酒。
那腊肉片得极薄,仿佛多切一点都会让他肉痛不已。
吃酒的时候塾师就开始吹嘘:“看到这腊肉没,这可不是普通的腊肉,而是王学士亲自带着孩子送来的束脩……”
于是修哥儿还没正式开始背着书包上学堂,京师很快传遍了:小王阁老家的娃儿要上学了!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甚至已经打听到修哥儿在哪家塾馆读书,连夜把孩子转过去争取自家孩子能跟修哥儿当同窗。
第二天王守文上衙时遇到国子监祭酒,对方还特意和他聊了几句:你儿子啥时候从塾馆结业?结业后会送到国子监来吧?你家就一个孩子,他不入国子监谁入国子监?国子监急需你儿子这样的鲶鱼!
……看来这位国子监祭酒是学过鲶鱼效应的新学爱好者。
王守文道:“等他长大一点儿再说吧。”
国子监那地方平时还是寄宿制,王守文暂时不太想让修哥儿进国子监去。
说起来倒是很有意思,朝野之中把以京师大学为核心的一众学称为“新学”,而他大哥王守仁从贵州回来后自号阳明,不问朝政潜心讲学,讲的学问是“心学”。
读起来像是一个词儿,实则是截然不同的两门学问。
心学不算是王守仁首创的,据说可以追溯到孟子身上,真正成为一门学问得数南宋的陆九渊,当朝也有陈白沙、湛若水师徒俩早早窥其门道。
王守仁年曾悉心听出陈白沙讲学,经历重重变故后于贵州龙场阳明洞悟道,在明一朝将心学发扬光大,于是后世便把称这门学问为“陆王心学”。
前些年王守仁虽是主动去的贵州,遭遇的难事却也不少,期间还因为不习惯当地气候一度病重,经历过生死边缘的徘徊终归还是打磨出了那些独属于王阳明的主张。
他窥见了一心想要寻求的学问,回京后就辞谢实职,顶着新建伯的爵位开始开班授课,迫不及待地跟人讲述他于贵州悟来的学问。
湛若水师从陈白沙,于心学上也有许多感悟,时常和王守仁辩论不止,休沐日也学陈白沙那样在大兴隆寺收徒讲学,两人平时是关系极为亲近的挚友,搞起学问来却像是在打擂台,竟是都从那一次次切磋中不断提升自己的见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俩连对方都能说服,还用担心说服不了其他人吗?
王守文了解到他哥的成圣进度,心中十分欣慰。他大力支持他哥潜心发展心学,并积极敦促他哥趁着居家讲学的长假好吃好喝养好身体,万一以后有什么乱子兴许还得他哥这个神奇的新建伯出马来着。
他哥当然越牛逼越好!
到时候圣人一出,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