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迈的姐夫亲自带来的客人,即便这人再不喜欢外客,还是好好地迎他们进屋。 老头儿之所以极力推荐文哥儿来这边租田租山,还是考虑到小舅子还年轻,说不准见了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会生出成亲的心思来。 即便成亲了依然没要孩子,老来有个伴也是挺好的。像他和老妻哪怕孩子都不在身边,不还是相濡以沫到白头吗?要是他们都不在了,这小舅子该怎么办? 老头儿的小舅子姓赵,单名一字渊,从前去社学读书时夫子给取的,听着就有别于其他农户。 他倒不是因为单身所以显得格外年轻,而是他们母亲将近五十岁才生了他,于是他是他长姐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出生的。 他们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哪里晓得生孩子不好,生越多才越好哩! 于是他们父母一直生一直生,他的母亲一辈子就在怀胎和生产之间往复循环。只是生也就罢了,他的兄弟姐妹还一直夭折,好不容易养大的长兄还折在军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赵渊记得自己两岁那年,他母亲怀了个妹妹,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整个产房都是血,对年幼的他来说那是铺天盖地的红。 他的妹妹也没活几天就没了。 一下子没了两个亲人,他父亲的躯体更伛偻了,第二年也扔下他们撒手人寰。 还是长姐把他接到姐夫家养到十几岁,他才自己回来家里住。 等到了说亲的年龄,他一合上眼就想起那满屋子鲜红的血。 那本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该看的,是他偷偷趴在窗户外面偷看才看见那惨痛的一幕,所以在那窄窄的视野里满眼全是红通通的。 赵渊拒绝娶亲。 他不想世上有另一个女人像他那苦命的娘一样,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生一直生,从十几岁生到四五十岁,直至再也生不出来或者死在产房里头才算解脱。 人难道和牲畜和庄稼那样,生得越多便越好吗? 赵渊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 他种东西有一手,村里人的庄稼有什么毛病都会请他去看,果树闹虫害了他也可以帮上忙,是以他在村里的人缘还算不错,里长也与他挺要好,很快便在村中顺利立足。 早些年还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后来他直接说自己那玩意不行,便没有人再提了。好好一男人,谁闲着没事说自己不行?他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假。 随着年岁渐长,相熟的里长也放弃替他做媒了,由着他在村里独居。 他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把田里的庄稼照看好了,又回来照看院子里的苗圃,偶尔蔬果熟了、新粮收了,他便拿麻袋装着扛进城去看望长姐。 得知文哥儿祖孙俩的打算,赵渊说道:“这边倒是可以租到山和地,只是地得尽快找,马上就是春分,春耕就快开始了。” 文哥儿正趴在窗边看赵渊的园子。 城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园子可以圈大一点,赵渊的园子就很大,屋前屋后全是整整齐齐的菜畦。 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有强迫症,每一列都对得整整齐齐不说,连高度都堆得一模一样,一眼看去叫人十分赏心悦目。 在院墙周围还支起了棚子,上头爬着弯弯曲曲的葡萄藤,别看它们现在还灰溜溜的,再过些日子肯定就会吐出青嫩的葡萄叶子和葡萄须来。 葡萄架尽头处就是老头儿夫妻俩提到过的牡丹花树了。 真的好高哇,枝条一半在院墙内、一般在院墙外,虽还没有到花开的时节,文哥儿已经能想出它花开时的盛况了。 这样的园子可真是太棒了! 文哥儿眼睛亮晶晶的,恨不能往菜畦上变满翠油油的蔬菜,再往葡萄架子上变满叶子和葡萄,这样他就可以满园子瞎跑,看看菜叶子上有没有瓢虫和蚱蜢,玩累了就去葡萄架子下纳凉,吃几颗甜滋滋的葡萄解渴。 好想经常来玩! 文哥儿正趴在窗边畅想着,就听到赵渊说找地要趁早。他耳朵了,立刻跑回他祖父身边坐下,问起了别的问题:“赵叔,您真的什么都能种活吗?” 赵渊看了眼自家姐夫,一听就知道这说法是谁传出去的。他说道:“没有那么玄乎,只能说有活头的都能种活,那种连根都烂了的,或者需要特殊水土的,我也没办法养活。” 文哥儿往自己兜里掏了掏,很是挣扎地从小福袋里数出二十颗辣椒种子,凑到赵渊身边给他看:“这个你能种吗?我怕我种不活,想托你帮我种一些。” 俗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既然遇到了种植高手,那就托他帮忙种种看! 赵渊看了眼那白嫩掌心里头的二十颗陌生种子,心里不免也生出几分好奇来。 赵渊没立刻答应,而是取了一颗辣椒种子仔细端详了半晌,才说道:“有点像茄子的种子。” 文哥儿没怎么研究过茄子的种子长什么样,不过他记得自己去查辣椒资料的时候看见过它的科属,确实是茄科没错! 这是有真本事的! 文哥儿眼睛顿时更亮了,又忍痛往兜兜里掏了掏,再掏出二十颗辣椒种子,说道:“它和茄子差不多,但不是茄子,味道可特别了!您能试着帮我种一些吗?我到时候会给你钱的!” 赵渊注意到他追加种子的小作,觉得这小子真是可爱得紧,一点心眼都没有,想法全写在脸上。他应了下来:“就这么几十棵,也不占多少位置,用不着给我钱。” “那我可以常来看看它们吗?”文哥儿丝毫不知得寸进尺为何物。 事实上他会掏出辣椒种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常来这边玩儿。 “可以。”赵渊言简意赅。 文哥儿高兴不已,很是小心地把种子倒到赵渊手上,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