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偏要喧哗吵闹。” 了了说得斩钉截铁, “我偏要下乘。” 凌氏听女儿字字句句都是与自己别苗头,想起了了先前所说不喜欢自己这个母亲, 一时间悲从中来, 又怕被丈夫看穿,忍着泛红眼眶别过头去。 可她的情绪变化怎么瞒得过枕边人?崔肃想要拎起女儿跟她谈话,了了却总能在他伸手前便避开触碰, 无奈之下, 崔肃先哄好妻子,随后严肃对了了道:“你跟我来, 阿爹有话同你说。” 了了没辩驳, 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凌氏连忙道:“大爷……” “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数,难道会跟个孩子计较?” 说是如此, 凌氏不担心却不可能,她是宁可自己受委屈, 也不愿女儿挨骂的。 崔肃一路带了了去了书房,东跨院占地颇大,从卧房到书房好长一段路, 他原担心女儿年幼走得累, 想抱她又不出意外地被拒绝,待到父女二人独处, 他才沉声问:“了了,你可知道, 你伤了你娘的心?” 了了站在书桌前仰着头, 小小的一只, 这令崔肃不由心软, 放柔了语气:“你阿娘事事都是为你好,如今你还年幼,待到你再长几岁就会知道,父母是决不会害自己孩子的。” “但你会。” 崔肃讶异:“怎么可能?你是阿爹唯一的孩子,阿爹怎会害你?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乱七八糟的话?” 崔肃太高了,了了不喜欢仰视他人,她往前两步,双手撑在书桌上,轻轻松松便跳了上去,整理了下衣摆盘腿而坐,这样能与同坐的崔肃视线持平,她很讨厌那种被人俯视打量的感觉,会让她很想将对方的脸踩在脚下。 “伤她心的不是我,是她自己的娘爹,还有你。” 崔肃觉着这小丫头真是张口就来,他摇头说:“世上最不想你阿娘伤心的人便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你可知你阿娘还在闺中时,他们对她多么珍视看重?即便嫁进崔家,也是再三关照,而我更不可能让她伤心。” 了了盯着他:“当所有人都枉顾事实开始说谎,谎言就会成为真理。” 崔肃真不敢信这种话会从六岁的孩子口中说出,他感到匪夷所思:“了了,究竟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你要知道,阿爹阿娘还有你,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因为你对我不好。” 这话真如当头一记闷雷,劈得崔肃头晕脑胀,耳朵嗡嗡响:“你、你觉得阿爹对你不好?” 了了歪着头:“哪里好呢?” 崔肃张嘴想答,竟发觉自己答不出来。 这恐怕比女儿那句对她不好更可怕了,了了安静地等待崔肃回答,她想知道,崔肃究竟哪里待她好,可等了半天他也没开口,了了说:“生我的不是你,照顾我的不是你,陪伴我的也不是你,你待我好,究竟好在哪里?” 崔肃干巴巴地说:“我在外供职,便是为了你日后能不矮人一头……” “这是为你自己,不是为我。”了了摇头,“若你的妻子能为官,不一定就比你差。” 她见惯了将士百官是女人,乍一换为男人,只觉哪里都不对,怪异得很。 “哥哥弟弟们能在前院读书,能骑马能打猎,为什么我不能?”了了问,“连崔氏旁支小儿都可以,偏偏我不能,我不喜欢这样,别人有的我通通要有。” 崔肃:“你还小……” “我不小。”了了打断他的话,“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崔肃原是想教育女儿,结果反过来被女儿教训一遍,在外能言善辩的他,在女儿面前却被牵着鼻子走,因他真的爱她,但这样的爱并不为了了所接受,她要的更多。 回去的路上,崔肃忍不住问:“了了,你说阿爹伤了阿娘的心,这话从何说起?” “她一直被人欺负,难道不是你的错?” 崔肃讶然:“她是崔家主母,谁敢欺负她?” “你娘,你爹。” “这不能叫欺负,长辈脾气或有些古怪,然孝悌之义乃晚辈本分,父母对你我皆有养育之恩,为人子女若不回报,何以为人?” 了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即是我。” 崔肃隐约感觉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大好,否则怎么连小女孩的话都听不明白:“可是,一个人无法彻底脱离社会独自生活,礼义廉耻是做人的根本,孝顺父母友爱手足,这是圣人先贤说过的道理。” “圣人先贤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了了不解,“圣人先贤懂这么多,为什么还偏心?” “谁说的?” “男人能做的,女人却不能做,这还不是偏心?” 崔肃半晌才道:“男女生来不同……” “确实不同,女人都是女人生的,男人却也都是女人生的。” 崔肃:…… 他蹲下来,试图弄明白这个小丫头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了,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变成男人吗?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我不想。”了了拒绝,“我要自己做决定。” 崔肃意识到女儿很有主见,但他不认为过分有主见会是一件好事,世道艰难,女子尤其多艰,他之所以铤而走险,也是希望日后若无男丁,仍能为妻女留下坚实后盾,令她们一生免于风雨。“了了,你年纪尚小,很多事情,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慧极必伤,崔肃甚至担心女儿会因此早夭,他更怕旁人知道他的女儿如此离经叛道,那样的话,她以后要怎么活?旁人会如何看她?她的这一生恐将就此蹉跎,这是崔肃决不愿看见的事。 了了:“是你不明白。” 她说这些不是要崔肃怜悯,更不是想要了解崔肃,诚然崔肃比上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