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皇帝被这群大臣烦得只想拔腿就走, 他其实早坐不住了,可女儿纹丝不动,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也得留下给她撑腰。眼看皇帝忍得太阳穴上青筋乱颤, 老古板们非但不忌惮, 反倒愈发来劲, 恨不得当场把皇帝裤子都给扒下来,那德性,简直要将皇帝生吞活剥。 这么多年, 皇帝都是这样过的,他耳根子软, 既无主见, 亦无帝王之才, 下头的大臣们自然乐得糊弄他,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皇帝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大臣们闹一闹吵一吵,事情便总能按照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 过于吵闹的声音令皇帝喘不过气, 完全失了主心骨, 只能朝了了看, 但了了并不认为这一幕无法忍受, 毕竟她坐着, 他们站着, 其中吵得厉害的不少还上了年纪, 她倒挺想看看,他们究竟能吵到什么时候。 皇帝得不到女儿搭理, 为了防止自己愤怒暴走, 他开始神游天外, 四周的喧嚣逐渐淡去, 心静自然凉,要吵任他们吵,清风过大江。 终于,大臣们吵累了,比起一开始的战斗力十足,很多人脚都站酸了,口干舌燥满身是汗,吵架可是个体力活,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能承受的。 于是从第一个收嘴的人开始,大殿之上渐渐安静,最后一个人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吼了两句后,也彻底沉寂,群臣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皇帝也回过神,心想总算吵完了,今天这早朝上得可真久,他感觉浑身无力,只想快快回寝宫躺会儿,可女儿没发话,皇帝不敢贸然开口。 了了端坐在椅子上,按说太子也该与朝臣并列,可一来她从不对人下跪,二来年纪也小,皇帝便顺水推舟给她赐了座。 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她不开口,皇帝也不开口,群臣们更不开口,大殿内一时安静到诡异,连掉根针的动静都能听见,这位女儿身的太子殿下,给群臣们最大的印象便是话少,冷淡,有人认为这是内心露怯的一种表现,女儿身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真本事,除了靠冷脸来营造气势,还能怎样呢? 再加上太子殿下还险些要了梁王父子的命,到底是在民间长大的孩子,哪怕是金枝玉叶,也难免小家子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原本笃定太子胆怯的臣子这会开始感觉紧张,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滴进了衣领,立夏未至,怎地这样热,热的汗珠子从脑门滑到眼睛里,辣的眼睛生疼。 “吴庸,你方才说我对梁王之子出手过于狠毒?” 吴庸乃三品大员,耳顺之年,德高望重,是顽固派的中坚力量,要说他向着谁,倒不至于,梁王得势时他看梁王不顺眼,天天想弹劾人家,如今太子得势,他就又看太子不顺眼,转而帮梁王说话,了了觉得人类的这种心态有趣得很。 事情的真相如何,经过如何,结果如何,他们是不爱看的,所谓的原则与理想,他们大概也不愿意遵守,纯纯就是爱拱火,再在挑起两边争端时占据道德高地进行批判,从根本上拉高自己身价,想必吴庸吴老大人这年高德勋的好名声,也是由此而来。 面对了了的问话,吴庸毫不示弱:“回殿下,梁王世子与殿下有兄妹之谊,殿下却狠心将其淹入水中,险些要了世子殿下的命,于公,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此举过于小心狭隘,于私,是幼妹不敬兄长。殿下,莫非殿下认为老臣所言为虚?莫非殿下不曾将世子殿下推入水中,还不许他人施救?” 皇帝皱了下眉,他觉得痛快!他的女儿,把梁王的儿子推水里怎么了,就是淹死了那也活该! 了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吴庸:“并非是推。” 吴老大人愣住:“什么?” “以手拥之方为推,我用的是脚。” 吴庸惊愕不已,按说他这般指责,太子小小年纪就是没吓哭也得慌乱不知所措,可她说什么?她说她不是推,是、是踹? “梁王世子意欲袭击于我,我让他进池子里泡一泡,看那颗榆木脑袋是否能开开窍,怎么,你觉得不妥?” 吴庸立刻道:“殿下这不过是片面之词——” “梁王世子所语,便不是片面之词?”了了反问,“你在现场亲眼瞧见了?还是说太子与世子两个人的话,你信世子,却不信太子?” 这帽子可扣大了,吴庸连忙下跪:“老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皇帝惊奇的目光在了了与吴庸之间来回转,其实群臣再狡诈精明,明面上君与臣之间的身份依旧如天堑难以跨越,君王可以颠倒是非,大臣却不能恼羞成怒,皇帝从前就是耳根子太软,被人一说便觉乃自己过错,别说是反驳,他连想都想不明白。 “吴庸,有件事我很好奇,想请你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为我解答。” 吴庸谨慎道:“老臣惶恐。” “你说我教训蛮横无理的梁王世子,乃是手段狠毒,既然如此,我想问问你,寒门之家,养育一名读书人,是否无比艰难?” 吴庸斟酌着了了的话,试图从中找出漏洞或是陷阱,在确认安全后,他继续谨慎回答:“回殿下,这是自然,虽说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然普通人家须拼尽全家之力,方可供养一位读书人。” “世间至恨,莫过于断人财路,毁人前程,若一位读书人每逢大考,必定身体抱恙,于是族中认定他乃不幸之人,便改为供养他的兄弟。” 了了话没说完,顿了许久,直到殿内群臣的心都吊到嗓子眼,她才继续道:“该说这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吴庸后背沁出一身冷汗,他僵硬答道:“自然是天灾。”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