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乃是开垆畅饮的好去处,故而有诗云“未饮青门酒,先如醉梦身”。 车队进了春明门。 薛白放眼看去,只见酒楼林立,旗杆招摇,帘招高挂,红幔飘飘。每家酒楼里都有表演,歌伎吹笛,乐师击瓯,杂技相扑,还可见到酒客投壶或行着酒令,做着各种游戏。 更吸引人眼球的则是在门前揽客的胡姬。她们多是湛蓝的眼眸,头发微卷,唇抹胭脂,身披薄罗,袒露出雪白的肌扶,扭动着腰肢,频频挥舞素手邀人入店。 半城豪客醉酒高歌。 “摩诘!” 忽听得一声喊,康家酒铺中几人跑了出来,赶向那位带了薛白一程的素袍中年男子。 “摩诘!哈哈哈,我便说摩诘迁任库部员外郎,这两日该回长安任职了。” “元二兄?!多年未见了。” “你那辋川别业可拾掇好了?” “年初便开始稍作拾掇,为此还赋了几首诗。” “摩诘又有新诗了?!哈哈,快快念来。”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好!好一个水上桃花红欲然。” “……” 薛白目光再看那素袍中年男子,一瞬间先是惊讶,其后不由显出些恍然而悟的笑意来。 此人被称为摩诘,想来极可能是一个人——王维王摩诘。 听他们攀谈,原来是王维有个辋川别业在蓝田县,所以从蓝田县迁往长安任官。 薛白先是觉得好巧,再一想又觉得或许不是因为巧,以如今盛唐诗坛之璀璨,谁知今日这青门酒楼间还有多少名留史青的大诗人? 他忽扬着嘴角,自顾自笑了笑。 太子遣人将他送出城活埋,诗佛王维却将他送回了长安城。 这一路让他终于能开始了解这个时代。 它有骄固奢侈、争权夺势的黑暗,也有仓廪富足、文章璀璨的华彩,它们相互交织,构成了眼前的大唐鼎盛。 这般盛唐不会蹉跎掉薛白的斗志,只让他愈发振奋。 ~~ 街边,王维与友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对了,储兄怎不在?” “还不是因为贺监的诗,摩诘可知长安出事了?” “何事?” “韦坚案复演,太子再次和离……贺监前年病逝,哥奴却到处散播他的诗,还故意曲解诗意,一首重见家乡景色而欣喜之作,被说是太子心怀不满。可谁不知韦坚案在年初,贺监诗作于前年,时间都不对……” “噤声,当街莫提国事。” 那被称作元二的酒客有些醉意,反而大声道:“有何不敢提?!哈哈,旁人怕哥奴,我不怕!” “噤声噤声……无尘,你带行李归家,我与诸公小聚。” “喏。” 薛白则起身,再次行了个叉手礼道:“多谢先生。”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仅谢先生载我一程,也是谢先生诗句激励。” “哦?哪句诗?” “纵死犹闻侠骨香。” 王维闻言一愣,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忽露出些许怅惘之色。 纵死犹闻侠骨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是这样的诗风啊。 待他再回过头来,却见那少年郎已随驴车而去了。 …… 车队过了道政坊。 前方又听到了孩童在唱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薛白在兴宁坊便曾听过一次,再结合方才听到的对话一琢磨,对时局的看法又清晰了些。 这诗一旦带了主观感受,听起来前两句似乎就能理解为太子在朝臣们心中的形象。至于后两句,就像是在抱怨那位功比尧舜的圣人裁剪了他的枝叶? ~~ “吁!” 到了东市东门,老庄头拉住驴车,笑道:“小老儿还得跑车,小郎君下次走城东,记得照顾小老儿生意啊!” “好。”薛白笑应了,道:“老乡再会。” “小郎君太客气了,再会……咴,咴。” 薛白与青岚目送了驴车,走进东门。 眼前是一派繁华热闹。 宽阔笔直的长街不见尽头,只能看到两侧是整齐的商铺,屋檐、楼台、酒旆、灯笼,街上行人如织,商货琳琅满目。 “走,先买鞋。” 青岚飞快一瞥薛白,道:“这边。” 两人走了一会,听得鼓乐声渐响,走近了可看到前方搭了个台子,十余个美艳少女正在上面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薛白四下观看,不见有人端盘收钱,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青岚拉着他便走,道:“卖新罗婢的。” 薛白再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全天下的美女都在往长安送,难怪最近遇到得多。 再往南走,当铺还未看见,反而拐进了一条卖吃食的街巷。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各种蒸食铺摆着蒸屉,腾起云雾一般的蒸气,将香味散远;炸食铺里的油锅噼啪作响,将杂胡肉丸炸尽金黄;还有花样百出的糕点;洒上香料的烤羊肉、烤驼峰。 “你饿了吧?”青岚现在已知道薛白食量大,遂道:“我们还有十钱,不急着买鞋。先吃些东西,等当了狐裘再买东西……对了,伱可知,‘买东西’这词,便是从这长安东市、西市来的。” “我知道。” “你想吃什么?” “水盆羊肉一碗多少钱?” “羊肉汤面吗?正好十钱,我去买。” 薛白拉住她,道:“那你想吃什么?我们先垫垫肚子。” “嗯,我看看。”青岚四下张望,最后指了指一个摊子,道:“马蹄酥。” “那就先吃这个,一会当了钱再吃羊肉汤面。” “好!”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