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宁安堂。 今日天气虽说晴朗,然气温有些下降,贾珍披着毛衫,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旁有精巧手炉,看向下面刚从玄真观归来的青衣小厮汇报,只是右手里不断转动的两个核桃,显露出他心底颇不宁静。 堂舍内,长子贾蓉也束手站立,显得有些不自在,一双眼不断偷瞄上首书案,犹如偷了鸡的黄鼠狼,为人发现了跟脚。 随着下人将事里事外道完,贾珍整个人逐渐从半躺姿势坐直,前倾着身子,颇具压迫感,那斗鸡眼内中不解更多了几分。 “太爷真这么说的?” “回老爷,太爷正是如此相告,余者并未多言。”小厮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那来升呢?” “来总管要辅助太爷重修玄真观,这几日怕也忙得腾不开手,故让小人回来复命。” “你下去罢!” 贾珍挥了挥手,见着小厮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后,起身于书案处来回踱步,瞥向长子又气不打一处来,呵道:“混账东西,昨儿夜里,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贾蓉吓得一个激灵,脑筋急转,眼中再度浮现秦氏那张面孔,心底又惊又惧。 暂不论自打成亲以来,父亲于秦氏比他还亲近的无微不至之“关怀”,但以府里流传之越来越广的风言风语,即让他抬不起头来。可面对这样一个府上唯我独尊的“霸王爷”,常人又敢如何? 昨天下午,出手打了秦氏几巴掌后,他便后悔起来,担心秦氏寻他老子告状。 是故,立刻溜出了府里,寻了三五狐朋狗友,往那春风楼里借酒消愁,一夜未归。 酒醒之后,早已天色大明,想起父亲嘱托,忙回宁府,身上还沾着那香香姑娘身上香味儿,还没跨进院子,就被带来了宁安堂。 贾蓉只当是事发了,心里越加恨透了秦氏,但望着自家老子目光,额头豆大汗珠不断低落,跪地叩首:“爹明鉴……” 他绞尽脑汁,不知当何言语,闭着眼正准备受罚时,头顶恰传来声音。 “谁想听你去外面那胡话,我且问你,昨儿入府那主仆如何了?” “啊?哦……回爹的话,按您要求,儿将他们带到了那死过人的废旧院子,只怕昨夜一整晚都没睡得好!” 说到这里,贾蓉也有些奇怪。 按照昨日所见那书生性子,显然是个意气用事的,不该这么“默默无闻”,但今日之宁府格外安静,难道就这么忍了? 他心里同时有松口气,这秦氏也算是个识相的,看来未将昨天事告之。 而实际上,贾峥原本还有一丝继续扮演“莽夫”形象,以减轻宁府人警惕,好生渡过这几日,免得太多麻烦。可见了宁府手段,尤以二宝一句“公子你的演技太差了”,让他失了这个心,他到底不是科班出身,哪里会去练演技。 这世道上,实力总归才是硬道理。权力不够,那就拳头来凑。 话说贾蓉正觉堂舍安静无声时,欲抬起头时,贾珍的话语,此时再度于他头顶响起。 “太爷让人传回来的话,你也听到了,并未提及这江南来人,只道是他要迟些回来,另未说其他……”贾珍以左手摩擦着下巴。 作为贾家当家人,他可不是纯纯地蠢人,能管得了二府,能力自是有一些。却是自小锦衣玉食,富贵惯了,才醉与享乐,骄奢淫逸,连亲儿子也是时常发泄之工具,更想寻着新鲜刺激,去触摸寻常人不敢行之人伦事。 贾珍沉思又道:“老太太那里虽是打了招呼,但我这两日总有些心绪不宁,以府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进来,可还有族法。那派往江南的人,可能需要半月才回来。这两日,你且亲自盯着他,多试探些东西!” 贾蓉正想应下,贾珍再道:“还有,昨儿你说此人是个傻子,我看他是在装傻。一大早没惹事不说,听说吟诗朗诵,还出了府宅,寻道看这神京风景去了。总之,就这样冷淡对着,但有什么坏事,你都好生记下来。便是将来太爷执意让他入籍,凭他个私生子,我为族长,也要让他好受。” 发现贾蓉愣在原地,未有支语,贾珍一脚踢去,斥道:“狗东西,听清楚了没?” 贾蓉一个狗爬,惊了一跳,忙应道:“儿听清楚了,这几日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会好好盯着。” “你媳妇儿……近些时日身体不好,可别让之累着了。” 忽闻老子念叨此事,贾蓉脸色瞬间变得不正常,但只得再度应下。 出了宁安堂,贾蓉揉着屁股,感叹老子做了两手准备,这“请君入瓮”的厉害手段!更有被贾峥耍了一道的生气! 脚步下意识往学舍那边去,准备寻几人一道相助了去。可刚走两步,念及秦氏,沉着脸再度转向了自家院子。 …… 但论贾峥在神京街头逛了半天,又细省花了钱银买了药材,中午则于集市花了十几文钱,主仆二人各品尝了京城最便宜的汤饼,另买了些谷米,锤子……则把积蓄花费了不少。 重新回到宁府,已至午后,二宝嘴里连连叹息“京城东西真贵,在咱们临西府可要便宜一半去”,贾峥只是笑笑不语。 人世间,哪里活着又容易。 宁府许是待不久,今日重新将神京浏览了大半日,寻思着也该在备考之外,弄些赚钱的活计,他心里有了主意,只等着做些构具实现,还需借助一些人势。 否则,于天子脚下做声音,没有人于背后罩着,可不是别人嘴里的肥羊? 这边刚回到破落小院,准备拿着买来的几个小件物器,重新修理一下院舍,比如那漏风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