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于正室畔的暖阁里,贾母坐在炕头,听着下方人说话。 左边首位椅子上,是昨儿回府的贾敬,在他下方,即是侍候的贾珍和贾蓉爷俩。祖孙三人来的整整齐齐,但在舍内,大多数时候,还是贾母同贾敬一问一答。 能见后面这二人,脸上巴掌印还没消去,只是贾蓉状态更惨一些,一张长脸都肿成了圆脸。 盖因贾珍挨了老子贾敬揍,出府的贾峥,而今于他鞭长莫及,索性同往常一样,将愤怒全都发泄到了长子身上。而要不是尤氏出言劝之,贾蔷今儿怕是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相邻的屋子内,贾宝玉,林黛玉,惜春,迎春,探春,还有一大群丫鬟,也都围在了火炉旁,嗑着西瓜子。 林黛玉知书达礼,父亲林如海乃是探花出身,其于科举规矩,知之甚多,结合一大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之舞弊案,她大体将科举流程及注意事项,详细讲了遍。 她今日穿着府上嬷嬷刚缝好的冬日月华裙,犹如出水芙蓉,末了看向宝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盯着宝玉脸,认真道:“二爷在族学里,跟随太爷进学了好些年,上前儿,舅老爷还说请来个业师教学,只要二爷刻苦些,将来考个进士,光宗耀祖,自不在话下!” 林黛玉口里的“太爷”,乃是管理贾家族学的贾代儒,作为“代”字辈,贾代儒于贾家辈分极高。只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过,且凭着辈分和资历,做着学老。 府上很多人私下里有言,这位太爷,占着茅坑不拉屎,自身学艺不精,还教废了贾家一代代人。 听黛玉说起将来参加科举,贾宝玉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下意识揉了了昨日还被父亲揍去的屁股,满是苦涩道:“我的林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之乎者也’的八股文没兴趣,按你方才说的,真这么读个十几年,我还不会疯了去!我又不是峥哥儿那样的绝世天才!而且,太爷课上,不论我,薛大哥之属,听着都有些瞌睡,哪里会学得进去?也只有兰哥儿才认真些!让我进学,还不如在府上同妹妹们聊天,哪里有这里好” 贾宝玉这么一说,都知道这宝二爷性子,便是林黛玉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但听迎春望了眼惜春,声音有些小道:“刚林姑娘说了,能考得江南试前几,可谓万中无一。东府那位,若以真才实学,可不是于江南士人中,也是佼佼者?今日舞弊案昭告天下,听说东府有人传出话来,这位峥哥儿,道之空有虚名,十二月的覆试都过不了。若真是如此,可不证明东府传言正确,便是将来,也难抬得起头啊!” 于姑娘里,迎春性情敦厚,府中人常唤“二姑娘”,平日间,确有些胆小怕事,连声音也都似蚊子似的,也是府上的老好人。 而这宁府的传言,显然是有心人专门借这个机会放出来的,以打击贾峥名声,可谓之阴险。那位刚归来的宁府敬老爷,自不会如此,故也只有前番大有污蔑贾峥,且惹得人尽皆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珍大爷,才会行此龌龊事。 贾府上的姑娘,如林黛玉,还有三春,莫不是聪明的主儿,迎春只是道出了事实,其他人却已明白前因后果。 毕竟涉及宁府上的两位兄长,惜春这几日脸上忧色都没减过,于炉子旁,亦是沉默不语。 贾宝玉听到这里,想起他见过的贾峥,还有其中为他惊艳和印象深刻之处,颇有种荣辱与共之感,道:“我与峥哥儿相识中,以他文武非凡,当是极好的!传言也好,或是其他的,总不如事实来的清楚,等过一个多月,江南士子于顺天府的覆试出来了,便知道结果了,说不定能考上解元……唉,也不知道敬老爷和珍大哥来了,寻老祖宗什么事儿?先前偏对付峥哥儿做什么,还有那蔷哥儿,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因为此事,听说被送到顺天府时,差点都咽气了……” 说话间,贾宝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望着面前盘子里的西瓜子,痴痴不动。 探春接过话头,道:“东府上的敬老爷来了,方我听了两句,似是为我们西府借钱来的,也不知那蓉哥儿这次亏了多少?至于蔷哥儿,便求之自求多福罢!” 探春,也是府上的三姑娘,乃贾峥同赵姨娘所生,为爱宝玉同父异母之妹,敢说敢为,精明能干。 林黛玉心思敏锐,关注到旁边紧挨着的贾惜春心情之变化,虽于人前,惜春于东府中事,表现的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但女儿家的心思,黛玉可比一般人清楚得多,她忙错开话题,道:“怎好些日子不见薛姐姐了?听说薛姨娘她们似在张罗着搬出府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黛玉这么一讲,探春正想说些什么,那贾母身边的丫鬟晴雯,即从外间踏入,看向了还在发愣的贾宝玉,“二爷,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暖阁里,贾敬祖孙三人早不见了踪影,贾母同丫鬟鸳鸯说着话,发现贾宝玉走进来后,贾母照了照手。 “来,宝玉,坐在祖母身边来!” 贾宝玉一直都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平素里,贾政若是打骂贾宝玉这个儿子,贾母一旦得知,那可是会将自己亲儿子给好好训一顿。所谓隔代亲,不外乎如此。 正是因此,将贾宝玉性子养的有些温和优柔,且有些叛逆。 “老祖宗!不知老祖宗将孙儿唤来什么事?”贾宝玉忙到贾母旁边坐下。 贾母握起宝玉手道:“刚晴雯说你身子有些不舒服,今儿就不进学了,可好了些罢?” “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