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顾君恩说道:“臣正是这个意思:如果得罪了笔杆子,他们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会用他们的笔来编排我们。写我们如何贪婪暴虐,如何荒淫无度,如何羞辱斯文,如何道德败坏,甚至写我们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吃人肉,喝人血,连骨头渣都不带吐的——过个几十上百年,谁还知道真实的我们是什么样子?” 这也太可恶了吧?张鼐勃然大怒,叫道:“他们还要不要脸了?竟敢这样胡编乱造!那就更得杀了——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杀到他们不敢胡编为止!” 田见秀比张鼐要年长得多,而且为人宽厚,没有张鼐那么冲动,摇头说道:“光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难道我们还能杀尽天下读书人吗?” 张鼐虽然冲动,却也知道不能杀尽天下读书人,听田见秀这么一问,神情一顿,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这么说不能免粮了?” 他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做为一个贫苦的孤儿,他打心眼里对免粮抱有好感,不希望废除这个政策。 “免粮本来就不能长久,”顾君恩安慰道:“追赃总有追尽的一天,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所以免粮才有三年的期限,而不是永远免下去,这就要说到第三条国策,均田政策了。” “耕者有其田,轻徭薄赋,这样才是长久之计。”田见秀点点头。 均田也是李岩的建议,但田见秀很知趣地没提他的名字。 李自成冷笑道:“李岩建议均田免粮,却又指责追赃助饷,难道让我们去喝西北风?归根结底,好话都让他说了,好人也都让他做了,可是朕却昏聩颟顸,不纳忠言,只知道搜刮士绅,贪得无厌。也许朕本来就不该当这个皇帝,他‘李公子’才是那个‘主神器’的十八子。” 田见秀和张鼐恍然大悟。 大顺军每到一地,必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贫苦百姓感恩戴德,全都称颂“李公子活我”,既不称李闯王,也不称李天子,很多百姓甚至连李自成和李岩是不是同一个人都分不清,李岩却受之坦然,并不分辩,每每有自负之色,那时候没有人多想,现在想来,李岩的用心何其险恶! 两人慌忙起身谢罪道:“臣等愚钝,没看清李岩的真面目,有罪。” 李自成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人坐下,说道:“朕一开始也被他蒙蔽了,这不怪你们。” 两人谢恩坐下,但是仍然感到惴惴不安。 李自成看在眼里,知道两人担心什么,但也不点破,只是问道:“玉峰(田见秀字),你做为提督诸营事权将军,与只负责一个方面的双喜不同,应当更了解全局的情况。你对去年五六月间河南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田见秀不听这话便罢,听了这话不由得霍然而起,面色苍白,脸上写满了震惊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是求助一样看着李自成。 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李岩确实是想分兵自立,但他不愿相信这一点。 这里面有情感的原因:他与李岩相为引重,交游如父子,相得甚欢,真不希望李岩是个谋逆之人。 这里面也有自责的原因:皇帝说得对,他做为提督诸营事权将军,掌握全局,理应早该发现李岩图谋不轨才对,可是他却被情感蒙蔽了双眼,轻易就相信了“牛金星谗杀李岩”的不实之词。 李自成默默点了点头,表示田见秀猜对了。 田见秀浑身颤抖,慌忙跪倒在地,叩首谢罪道:“臣提督诸营事,早就知道右营右威武将军刘汝魁驻守在彰德府(府治今安阳),果毅将军牛万才驻守在河南府(府治今洛阳),河南叛乱本就不足为虑,五月底更有前营制将军袁宗第率部由湖广进入河南,云集河南的大军已达十数万人,平叛更加稳操胜券。到了六月中旬,袁部已经平定了诸叛之中实力最强的刘洪起部,兵进许州(今许昌)襄城之间,何需再由本就兵力紧张的山西分兵前往平叛?李岩分兵自立之心彰明昭著,可是臣却见不及此,竟为流言所蛊惑,罪责不轻,请陛下处置。” 张鼐闻言大惊失色,急忙也跪了下来,惶恐叩首道:“儿臣也曾被流言蛊惑,请陛下治罪。” 他并非第一次听说河南当时的情况,但只是零零散散的,没能形成系统全面的认识,更没跟李岩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如今听田见秀这样一说,才意识到李岩的确是想分兵自立,杀他并非是“莫须有”。 李自成没让两人起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淡淡说道:“在这件事上,只怕会有不少人不理解,不赞成,甚至心生怨望吧?” 田见秀和张鼐闻言,心惊胆战,拜服在地不敢抬头。 他们的确曾经不理解,不赞成,而且心生怨望,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他们。 李自成却并没有要处置他们的意思,他想要的是弥合文武之间的裂隙,重新树立自己的英明形象,以便君臣文武同心同德,共克时艰,并不想因为别人的一点腹诽,就兴起大狱,自废武功。 他笑了笑,说道:“按理说,对那些怨望之辈,理当严加惩戒才对,可是当时敌情紧急,突然变生肘腋之间,朕不得不乾纲独断,快刀斩麻,没来得及跟群臣说明原委,不能说处理得没有瑕疵。那些人若能知错必改,以后替朕解释一二,维护好朕的声誉,也算将功补过,朕也就不再追究了。” 这么轻易就过关了吗?田见秀和张鼐暗自庆幸,急忙叩首说道:“陛下圣明,臣等自当维护陛下的圣誉。” “记住你们说过的话,起
第二八章 清算李岩(下)(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