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殉明四义士(上)(1 / 1)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哒”由远及近,惊醒了沉思中的韩赞周,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精壮男子策马飞奔而来,正是麾下的锦衣卫百户王贵。  王贵远远便望见了韩赞周,驰到楼前勒住坐骑,抬头喊道:“公公,鞑子要来拿你,你快走吧。”  韩赞周淡然说道:“原来是王贵呀,有劳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工夫客气!王贵催促道:“快走吧公公!鞑子兵说话就到了。”  我一个丧家之犬,却往哪里走?韩赞周凄然一笑,说道:“你且上来,我有话说。”  王贵迟疑了一下,翻身下马,“噔噔噔”跑上楼来,施礼道:“公公有何吩咐?”  “王贵啊,”韩赞周缓缓说道:“你虽在咱家标下,但与咱家素无交往,不想这些日子却得到你很多看顾,那些受咱家恩惠的……唉!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王贵没有接话,又催促道:“公公,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得及,”韩赞周笑了笑,坚持问道:“咱家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看顾咱家呢?”  王贵实在不明白,这都火烧眉毛了,韩赞周为什么非要问这个,心中焦急,长话短说道:“标下敬重公公是个忠义之士。”  韩赞周愣了一下,没想到王贵会这样说,又问:“这话从何说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王贵向外面望了一眼,又催促道:“公公你快走吧,等以后有了闲暇,再问不迟。”  韩赞周却很坚决,摇头说道:“你如果不以实相告,咱家今天就不走了。”  王贵无奈,只好说道:“标下听说,皇上整日以酒色自娱,公公曾多次劝谏,如此忠诚勤慎,却被卢九德谗毁失宠。除夕夜皇上‘梨园殊少佳者’之语,以及公公的奏对,外间已经尽人皆知。”  “这件事也传出去了?”韩赞周低喃着,回想起往事,心中百感交集,不觉有些失神。  “公公你没事吧?”王贵觉得韩赞周非常奇怪。  “哦——没事,”韩赞周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念珠递给王贵,“这个你收下吧,算是留个念想。你是个厚道人,咱家没什么可报答你的,那边的架子上有个匣子,是咱家这些年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个心意,你也拿去吧。听说你是长沙人?那里现在倒还安靖,别在南京待了,回老家买几亩田,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去吧。”  王贵并非长沙人,而是岳州(今岳阳)平江人,但他听到韩赞周似乎有交代后事的意思,早已顾不上分辩自己是哪里人了,问道:“公公,你不走吗?这儿离定淮门不远,骑我的马转瞬即到,时间还来得及。我已让人安排船只,在外秦淮河等着了。”  “多谢你如此费心,”韩赞周摇头说道:“能得到忠义二字的评价,此生无憾矣!但咱家身为内侍,既然被你许以忠义,那就理当效法王忠愍公(王承恩谥忠愍)捐躯从主,只好辜负你了。”  说完,他整理衣冠,面向南方三跪九叩,垂泪道:“听闻圣驾去了杭州,此时定当安然无恙。内臣有罪,不能随侍左右,请爷爷多保重,恕罪臣先走一步了。”  **********  内守备府大堂。  多铎在清军诸将的环卫之下居中而坐,一言不发,明朝降官们则侍立在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堂里的气氛怪异而沉重。  “报!”一个把总快步走入大堂,打破了大堂里的沉静,“韩赞周跳楼身亡。”  “一个阉人,死了也就死了。”多铎挥了挥手,并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把总上堂,“报!刘成治留下一首题壁诗,已经上吊自杀了。”  “又死一个?”多铎觉得有些不爽了,强笑道:“死就死好了,还题什么诗?真是麻烦!都写了些什么?”  把总从靴筒里摸出一张纸来,向上递道:“小的不识字,找人抄了一份,请王爷过目。”  多铎看向钱谦益,坏笑道:“虞山先生(学者对钱谦益的称呼)的学问好,艳福也不浅,你给念念吧?也让本王跟着学学。”  说学问就说学问,提艳福干什么!这赤裸裸的羞辱令钱谦益惭愧难当,却又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纸来,颤声念道:“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  短短四句十六字,字字重似千钧,敲打在满堂文武降官的心上,众人一齐低下头去,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多铎同样心有所感,正要说话,第三个把总走进了大堂,多铎见他也没带人来,急忙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拧着眉毛问道:“怎么?黄端伯也死了?”  “回王爷,没死,黄端伯现已带到。”  “带上来!”多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