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旨出来,嵇筠越想越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别的不说,单说那些官员们,网罗得来网罗不来尚且两说,就算网罗来了,没有事情给他们做,难道他们能坐得住吗? 他闷闷不乐地来到江边,正要乘船过江,却听有人喊道:“明节留步!” 嵇筠扭头观瞧,只见掌弘文馆大学士兼知制诰李化鳞,芒鞋道袍,手持竹杖,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原来是李掌馆,”嵇筠拱手施礼,“这样一身打扮,是去了哪里?” 李化鳞笑道:“你先不要问我去了哪里,让我猜猜你从哪里来——唔,身穿官服,乘舟欲归,可是刚刚见驾回来?” “正是。”嵇筠点点头,并不多言。 李化鳞见状,哈哈大笑道:“别人见驾回来,都是面有喜色,明节见驾回来却沉默寡言,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心事?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在岳麓山也没好好游览一番吧?真是辜负了‘衡岳之足’的优美风光和深厚文韵。” 知道我有难心事,你还拿我取笑!嵇筠心中不喜,冷着脸便要告辞,却被李化鳞一把按住了手,“明节不要急着走!我刚去看过岳麓风光,本来已经乏了,既然你心情不佳,不妨陪你去橘洲(今橘子洲)之上吹吹江风如何?说不定能解开心结呢。” “吹风便能解开心结?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嵇筠嘲讽道。 李化鳞笑道:“难道明节忘了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岳阳楼记》?嵇筠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没错,”李化鳞颔首道:“橘洲之上有一座拱极楼,虽不似岳阳楼‘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但妙在四面临水,光浮野远,也是一处胜景,未尝不能心旷神怡,宠辱偕忘。” 话说到这里,嵇筠已经听出了李化鳞的话味,笑了笑,说道:“既如此,便随掌馆去吹吹风也好。” 两人上船,径至橘洲义渡,下得船来,本想先去水陆寺(后改为江神庙)上香,却见遭逢乱世,庙宇早已破败,佛像倾仆,和尚们也都逃得踪影皆无,只好作罢,绕过寺院缓缓向北,往拱极楼走去。 此时已近日暮,夕阳斜挂,雾霭沉沉,徐风拂过树梢,传来似有似无的窸窣声,断断续续,忽紧忽慢,就像光线下的飞绒,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咱们回去吧,”嵇筠突然停下来说道:“我不想去了。” 李化鳞扭头看了看,只见嵇筠眉头不展,双唇紧闭,表情僵硬得仿佛是一块铁板,不禁摇头叹道:“圣上究竟给了你什么差事,竟能把你难成这样?哪还有一点原来那个上承天子,下抚黎民,调和勋贵百官,纵横捭阖,威风八面的嵇大府的样子?” “你就别取笑我了,”嵇筠苦笑道:“承蒙圣上厚爱,任命我为湖北布政使,准我在长沙建衙开府,先期网罗合用人才,可我却心中茫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哪里还能纵横捭阖得起来?” “在长沙建衙开府?”李化鳞拄杖四下观望了一番,笑道:“我看这橘洲就很不错,既离都知院近,又不在长沙城中,自为天地,隔而未断,简直就是为你准备的!何不把那水陆寺整修一番,当做你的藩司衙门?” 地方的确合适,但却完全不得要领,嵇筠叹了口气,“光有衙门又顶得了什么?” “有了衙门便成了一多半,”李化鳞抚须而笑,“看来明节尚未领会圣上的良苦用心呀。” 嵇筠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圣上这是怕冷落了你。你身为京兆府府尹,官居正三品,又当过辅政大臣,不可能屈就正四品的长沙府尹;至于就任部堂嘛,任侍郎只是平调,没什么意思,尚书呢,则至今还一个也没有,虽说为你开个先例也不是不行,但如今仅有长沙一府,短期内也不过是奄有湖广,政务相对还算轻省,实际上没有必要任命主官;况且朝廷驻在长沙,直辖湖南势所必为,不可能再设一个湖南布政使司,徒为屋下架屋,床上施床。圣上任命你为湖北布政使,官升从二品,专辖湖北府州,俨然已是第二都知院,费了不少心思呀。” 这一层意思嵇筠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能接受这个差事。 可是光知道这一层意思有什么用?关键是走马上任之后应该如何履职,总不能尸位素餐,空挂着一个湖北布政使的头衔无所事事吧? 嵇筠叹道:“圣上厚爱,嵇筠感愧莫名,可是遥领湖北,应当如何举措施为,方能不失其宜,不负圣恩,也实在是没有头绪。” 李化鳞捻须笑道:“遥领湖北,无民可抚,无田可赋,无户可籍,明节可是觉得无政可布?” “正是,”嵇筠拱手施礼道:“嵇筠愚钝,还请掌馆指教。” “明节过谦了,”李化鳞回礼道:“圣上既然有言,要你先行网罗人才,何不就此处着手?” “我也曾想过,”嵇筠摇了摇头,“可是官员本来就少,湖北又尚未光复,湖北的官和湖南的官比起来,何异于候补和补实的区别?怕是找不来也留不住。” “明节的思路不对呀,”李化鳞笑道:“何必去跟湖南争抢现有官员?那你自然是抢不过也留不住,但是别忘了,初一的朝会上圣上曾经说过,‘察访民间贤士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旨意固然是下给礼部的,但也没说他礼部侍郎姜正平(姜学易字)可以察访,你湖北布政使嵇明节就不许察访呀。何况初二日陛下又有明旨,
第五五章 李化鳞解惑(求月票)(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