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虽说在罗子甫来之前崔英的伤口已经被裴君慎清理过,但若不是做贼心虚,罗子甫万万不会连句“崔六姑娘是因何受伤”都不问。
再就是他为崔英打结。
如此基本、连入门都算不上的事,罗子甫身为医者,怎么可能当真疏于练习
倘若崔英当时没有脑子里都在在想该如何与裴君慎保持距离,也不至于会忽略罗子甫的异常之处,还轻信他漏洞百出的谎言。
这可不就是当局者迷只不过她的“局”和裴君慎的“局”,不是同一个“局”罢了。
崔英想着不禁羞愧低头,眼睫欲盖弥彰地一闪一闪。
“原来如此,多谢裴少卿解惑。”
而裴君慎见其不再追问,终于垂眸低声,问出自己从抱起她那刻便一直想问的问题“敢问六姑娘,你的鞋子在何处”
嗯鞋子崔英仓促抬眸,狐疑望向自己双脚“噫呜疼”
微小但细密地刺痛感瞬间席卷神经。
崔英灵机一动,脑袋一转,趴在裴君慎肩头就哼哼唧唧起来。
裴君慎薄唇倏然绷紧这般细伤都忍耐不得,之前手上那么深的伤口为何要强忍着不肯喊痛
沈姝匆匆带着朱焦赶来送鞋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六姐姐软乎乎地窝在大理寺裴少卿怀中低喃私语,像是在撒娇;
而传闻中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裴少卿竟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抱着六姐姐,似乎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嘛,这才有趣嘛,像下午那般正经有什么意思
沈姝掩唇偷笑,立马转过头低声吩咐朱焦“去,把六姐姐的鞋子放回东厢房。”
啊朱焦眼中升起疑惑“姑娘,咱们不是来给崔娘子送鞋子吗怎的又要放回去”
沈姝催促“你不懂,听我的就是,快送回去。”
朱焦一默“是。”
姑娘虽说只比她长一岁,但许多时候懂得事物确实比她多。
这般想着,朱焦又看一眼灯火通明又满是护卫的前院,然后放心地回了东厢房。
裴淳早就注意到东厢房垂拱门边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但此时大人正抱着崔家娘子在他身后,不宜声张。
他只好默默向院中走了两步,待瞧清来人是沈三姑娘主仆二人后便放下了心,又默默退回原处,竖着耳朵听起了大人这边的热闹。
此时裴君慎亦察觉出不妥,探着耳朵听热闹的裴淳、手上押着罗子甫眼神却一直往这边瞧的金吾卫、还有垂拱门旁自以为隐秘密谋的沈家主仆
他闭了闭眼,当即转身迈过门槛,抱着崔英直奔石亭。
然而待到石亭之中,裴君慎把人放在石凳上后却发现后颈衣领不知何时竟被崔英紧紧攥进了手心。
他不好硬扯开,末了只好单膝跪地任由崔英趴在他肩头哭疼,忍着耳热再次哑声询问“六姑娘,你的鞋子究竟落在了何处”
“我、我出门太急,忘了穿”
当时听见那般异响,崔英哪有空在意自己穿没穿鞋,能记得披上氅衣就已经很不错了。
裴君慎闻言眉心顿时竖成川字,早知道她耳朵这么好使,他方才擒贼时便不该弄出那么大动静。
不过如今后悔为时已晚,他敛了敛神,屏气沉声“既如此,还请六姑娘在此稍后,裴某这就去东厢房为六姑娘取鞋。”
什么他去取鞋那岂不是就要离开他的怀抱吗
崔英眨眨眼,她还为下午那事儿委屈着呢,这人怎的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哄她
不过裴君慎“为她取鞋”的话都已说出了口,她若再赖在他怀中,那色心就显得太明显了。
唉崔英心下轻叹,攥着他衣领的五指缓缓松开,“那就有劳裴大人了。”
温软香甜的气息一离开怀抱,裴君慎倏然站起,一直压抑着的呼吸声也悄悄放松了些。
不料这时,院中却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六姐姐六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咦裴大人,你为何也在此处”
沈姝瞧热闹瞧得正开心,没想到石亭下的两人竟忽然松开了彼此,她圆溜溜的眼睛一转,立马就提着裙摆跑来石亭下推波助澜。
裴君慎闻言便要作答,没承想尚未开口就又叫沈姝给堵了回去“六姐姐,你怎么没穿鞋就跑了出来,你的脚怎么了,是受伤了吗疼不疼”
沈姝一声惊呼后倏然蹲下身,看着崔英的双脚满眼心疼。
她语气姿态颇为浮夸又朝崔英挤眉弄眼,崔英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即便眉心一拧道“疼,沈妹妹,你先别问了,容我缓缓再与你说”
“那这可如何是好”
沈姝说着小脸一皱,登时站起身四处寻觅,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到裴君慎身上,有些犹豫地道“裴大人,可否劳烦你送六姐姐回厢房”